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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同事相親之後 (22-26)作者:夠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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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13:36: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二十二)他在委屈
時至高二上學期的尾聲,周中小測的試捲成績很不理想。
年關將至,學生想著假期,心思飄遠早不在課堂上。
文字或者說語文這門課程,對於部分的人來說或許就是枯燥的事物,陶桃比起那些喜歡侃侃而談過往經歷的老教師少了些閱歷,所以上課的風格一直是中規中矩的類型。
比起其他履歷更優的老師,被擇優錄取除了運氣,也有些她擅長應付面試和教職比賽的成分在。
年輕教師天然有一定的親和力,至於上課調動積極性的能力,目前只能說仍在摸索階段,不算太過沉悶。
她不喜歡講笑話以此活躍氛圍,於是她上課習慣把進度排滿,常在教案密密麻麻寫詳細逐字稿予以說明。
這一屆學生,遇上教材改革,現存的資料較少,所以備課也需要更多的時間。
所以每當遇到陌生複雜的新課時,她也都會去旁聽一遍其他老師的課。
還剩兩三分鐘下課,剛好講到比較閱讀,今天應該是講不完了。
這篇閱讀材料本就晦澀,畢竟是第一次遇到的新題型,超出學生現階段的知識儲備,所以正確與否,都是可以理解的。
陶桃只好先下發了假期的語文作業,關於課外作文素材的賞析,她提前打了預防針,嘗試寫寫看就好。
「這次的主題關於文化,就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我們學過的滕王閣序,滕王閣重建了29次,重建的次數比作者的壽數還要長些。」
這不算是個冷笑話,但前排還是有同學笑出聲來,陶桃矯正語調,試圖不把這件事說得太娛樂化。
「但每個朝代上去過滕王閣的人,都會念'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她想表達的不過是,文化是一種光焰萬丈的,不朽的事物。
教材中許多文章都是哀而不傷的底色,她折服於文字的魅力,自知自身渺小,物是情感的載體,她的教學信仰不算崇高,不過也希望能夠將所思所想予以傳承,學習古文的詩詞的意義也是如此。
看學生們個個對著作業蔫蔫,語文組每周比起隔壁數學組和英語組布置的量根本算不上多,陶桃扯了些閒話,萬變不離其宗還是勸六班這群學生們先收收心,等考完期末才能安心回家過年。
這節課結束。
陶桃躲在一樓的閱讀長廊,臨時抱佛腳,開始挑吃飯的餐廳。
她沒什麼請人吃飯的經驗,身邊可以熟到問問意見的人,一個是趙樾一個是宋璇璇。
基於昨晚被宋老師撞見的尷尬經歷,趙老師又算敬重的前輩,陶桃想了想,收了心思,果然她目前沒有任何讓身邊同事知道她和簡亓關係的打算。
翻著列表,問了之前的室友。
她和蘇酥畢業後各奔東西雖然沒機會見面,但一直保持著聯繫,陶桃也就開門見山直說了。
「我談戀愛了。今天中午想請男朋友吃個飯,你覺得吃什麼好?」
「?你認真的」
蘇酥畢業後沒有選擇靠漢語言吃飯,而是留在北方省城開了家書法工作室,時間自由秒回消息,轟炸式的回覆接二連三發了過來。
「咋認識的?長得怎麼樣?人靠譜嗎?你倆認識多久了?」
蘇酥問了一串,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得到陶桃說相親認識的時候心又涼了半截。
她們室友四個就陶桃一個南方姑娘,又很少見她和家裡聯繫,某些聯想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只好斟酌著詞句,再次確認道,「你是喜歡這人的吧?」
陶桃倚著廊前的柱子,打字很慢,敲下地每個字皆是篤定。
「是喜歡的。」
剩下的準備之後再和她詳聊。
那就好啊,蘇酥沒再多說什麼,難得有機會幫陶桃參謀請客吃飯,問了預算和忌口爽快地答應說包在她身上。
預備鈴響,陶桃也沒個數,留了句話。
「五百,會少了嗎?」
蘇酥痛心疾首,不曾想工作後陶桃竟然這麼大方了,關注點忍不住有些偏移。
「你那位的條件很好嗎?」
戳到關鍵,上課前陶桃訥訥地只回了這句。
「我是覺得比我家要好得多。」
手機收進口袋,先上九班的課。
比起五班文科班的女孩子,九班學生對上課的狀態要更無法無天一點,半節課過去,竟然個個深游答非所問,這樣對上課效率讓陶桃罕見地停下翻頁筆。
陶桃走到從上課前一直看向窗外的學生面前,翻頁筆敲擊書桌提示他收回視線,讓他這題作者的寫作目的。
這是最簡單的送分點,第一段便交代了背景,只是沉方堇沒有半分被點名後地詫異,平靜地低頭看試卷,改卷人將錯處一個個圈了出來,卷面整張紙的紅筆墨印。
陶桃好脾氣地重複了這個問題,又提示道,「方堇,文章第一段講了什麼?」
這個學生她印象很深刻,之前和九班班主任交流時就有聊過他的情況,明明是可以去實驗班的成績,偏偏語文和英語是短板。
她看過他的變動成績單,英語高分時可以考到130,低分也可以不及格,而語文,次次六七十分,連篇作文都懶得寫完。
之後陶桃有心留意過他考試的卷面和作業的痕跡,很顯然,都是故意亂寫的。現在叫他回答,也並非有意要讓他難堪,搞所謂的針對一套,只想友善地提醒注意課堂紀律。
若實在不聽,那她也盡力了。
沉方堇掃了試卷一眼,目光分明落到了答案處,掃了她一眼,臉上蒙上陰鷙,意味不明笑起來,「陶老師,我找不到答案啊。」
青春期的男生,因為寡言獨來獨往,分到了第四組第一排靠窗的位置,過瘦的身材,眼窩因長期睡眠不好有明顯的凹陷,興許是鮮少喝水,嘴唇發乾泛白,失了精氣神。
這樣的學生,笑里絕非好意,那便是誠心想讓她難堪。
陶桃不打算深究,給台階下,提高音量解釋譯文,插曲翻篇而過。
很快捱到下課,後門的男生躍躍欲衝出教室跑到食堂買飯,鈴響下課,整幢樓最熱鬧的時候便是放午飯的時候,很快人去樓空。
陶桃彈出U盤,背過身拿出手機看了眼未讀消息。
介面還停在蘇酥為她出謀劃策,為她列了很多備選項。
從最簡單的烤肉火鍋再到貼心為她搜了市區品質餐館。
蘇酥一副勢必要當她戀愛軍師的架勢,陶桃唔唔地撒嬌回復兩聲,蘇酥以前在學校時就特別照顧她,她一開始就想尋個思路,沒想到蘇酥直接將距離學校的用時都幫她查了出來。
「哼哼別太感動,還有我們陶桃長得這麼好看什麼樣的男人配不上!」
又附加了幾個感嘆號,加強語氣,話里話外都是問她切莫妄自菲薄。
陶桃一時有些被感動地不成樣子,想發一句語音回她,想到還在教室不妥,果不其然,轉過身發現還有學生沒有走。
陶桃原本站在講台上收拾教案,本想將作業放在了課代表桌上,沒了學生的座位,她也有些分不清,留了張便條。
倏忽間,聽到有人湊在身前說話。
「你談戀愛了?」
陶桃皺了皺眉,教室只剩下沉方堇一人。
一個與她不熟的學生問她這樣的問題,陶桃沒有回答他。
男生視線幽幽地盯著她手上的素圈,沒有搭理過的頭髮捲曲而毛躁地翹起,臨城中學的冬季校服明明是很厚實的設計,可沉方堇身形太瘦了,個子高脖子又細,站在陶桃眼前顯得格外地空洞。
陶桃起初有把沉方堇叫到辦公室面談的想法,只是現在他問這樣私人的問題,她自然不願揣測一個16、17歲的少年次次語文考試亂寫的動機,更不會覺得沉方堇對她有什麼想法。
但此時此刻,這種目的性明確地注視,讓她非常不適。
沉方堇沒有再自討沒趣,回了位置,沒有多餘糾纏。
陶桃走出教室,餘光撇了眼獨留教室的學生,只看到他拆開了即食麥片就著熱水泡了當作午飯。
心中不安的異樣逐漸消散了些,或許只是懶得去食堂買飯吧,陶桃反思自己今天的上課方式,還是應該更關注學生的情緒。
周六早上,本就是補課,多數不是班主任的老師,上完課便放假回家,現在是飯點,陶桃拐進辦公室的小走廊,簡亓已經在語文組門口等她。
「不好意思,剛剛在收拾東西上來了晚了些。」
陶桃小跑著來找他,先回辦公室放資料,不管下午什麼安排,她晚上都是要回學校的,只是不清楚簡亓的安排。
她的確還是不太適應新的身份,昨晚才改掉敬語的習慣,今天不自覺又變得客套。
簡亓則在一旁等她收拾,饒有興致看著她桌前貼的各種便簽紙。
注意到他在看什麼,陶桃有些不好意思,她沒什麼太大的愛好,平時就喜歡收集一些類似於迷你小手辦的可愛物件,小玩意一多就不方便收納,索性就買了個亞克力柜子,劃了一片專門的分區。
加上她也是很喜歡列計劃的人,尤其是工作之後,每周末回顧日誌寫總結,發現完成了樁樁件件,也格外有成就感。
「我這人不把東西寫下來,就容易忘事情。」
「這是很好的習慣。」簡亓肯定道,指腹停留在某處便簽紙寫的年度目標。
因為時間久遠,紙張泛黃,那是非常自相矛盾的一段話。
「按時吃飯!」
「不過要少吃點!減肥!」
「你已經很瘦了,該多吃點。」
那人昨晚用手丈量過她腰間的間隙,當然簡亓或許根本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客觀發表他對她身材的認知,陶桃卻不受控制往另外一個方向想。
她將那張便簽紙摘下,解釋已經是年初的事了。
過年她只回家住了兩三天,為了躲避陳淑軟磨硬泡的相親或者推諉各種三姑六姨的麻煩事,去年春節她就窩在教師公寓里,頓頓吃外賣。
一個寒假下來,圓潤了不少。
開學時寫下規劃,很快拋在了腦後。
不過就她這不規律還成天犯懶的飲食習慣,有上頓沒下頓,想長胖都難;當然,想保持健康也很難,所以才有了這樣的敦促。
「你有什麼忌口的嗎?」
陶桃翻著蘇酥給她篩選出來的店鋪,逐條點進去看了評價,跟在簡老師身後,再次一前一後,男人放慢了步伐,有意與她並排而行。
既然是第一次請簡亓吃飯,她也不是什麼小氣的人,之前就有聽趙樾說家庭聚餐常去榮記,陶桃不常去市區,選了這家又問簡亓的意見,「你吃過榮記嗎?」
簡老師沒有任何異議,「我都可以的。」
於是就這麼愉快地敲定了吃飯地點。
陶桃接著回復了蘇酥的消息,連發幾個撒嬌的表情包,許久沒聊天過,蘇酥又是能說的性格,一時聊得有來有回,絲毫沒注意男人何時變化的微表情。
簡老師今天換了一輛車,陶桃不敢說已經習慣坐簡老師的副駕,陶桃不清楚這些車的配置,上車繫上安全帶,後知後覺地發現簡亓似乎沉默了一路。
車隱匿與停車場,仍選擇停在昨天那棵大樹的蔭涼下,正值飯點極少有偶然路過此處。
密閉空間裡,簡亓不說話,陶桃也不知道說什麼。
陶桃已經切換了定位開了導航,還沒有來得及主動詢問,男人已然湊近她,而距離近得過火,仿佛又再次重溫昨晚親密感的瞬間。
「需要我給你開導航嗎?」
簡亓鼻息溫涼,落到她臉上是癢意,陶桃只好將手機拿了起來,企圖拉開些距離,不曾想手卻被男人按住,這雙大手掌心餘溫陣陣,她琢磨不透簡亓的意思,只好繳械。
「你在和誰聊天?」猜疑的話被他說得這樣好聽,臉色卻像是易碎的藝術品。
他竟在委屈。
「我大學室友。」
簡亓應了一聲,只有他們兩人,他便大方地牽起她的手,低聲問道,「你是不是不希望同事知道我們的關係?」
簡亓揉捏她的指腹,將意圖書寫得清楚明白。
若是一個普通男人,家境又算得上是半個天之驕子,有個相安無事甚至沒有打算公開關係的女友,大約第一反應只會覺得省事又懂事。
陶桃大腦像是凍住了,只覺得簡亓的反應,超出常理。
一方面,他不喜只能在監控死角與她接觸相擁,另一方面,他們都清楚彼此的工作性質,本不適合在學校有過於親近的舉動。
陶桃張了張嘴,本想解釋什麼,可她真實想法便真是如此,臨城中學雖沒有說明令禁止辦公室戀情,他們也不是同一個教學組的老師,但畢竟老師這個身份本就不應該在學校裡面談情說愛。
她性格有一味古板孤悶,而私心裡對名聲的看重也使她瞻前顧後,陶桃喜歡簡亓是事實,現在和簡亓在一起這件事又像如夢初醒後知後覺般仍在緩衝接納的過程之中。
再者說,這段關係的確認由她發起,有幸獲得了雙箭頭,緊接著敲定之後,她收下了不知該如何回禮的貴重項鍊和手心這個未知價格的素戒。
一切一切,對於從未體驗過男女之情拉扯的人來說,都是陌生難以捉摸的。
愛是瞬息萬變的,她此刻享受簡亓給予她的好,又不可避免在想山高路遠,全憑良心,誰又知道未來的走向呢。
所以縮頭烏龜如她,不公開關係便是最好的選擇。
陶桃腦中走馬燈過了一圈,得出的結論不過就是她的確是個很自私的人,可轉念,不公開對於簡亓而言也是種保護吧。
若他未來想要脫離與她糾纏的藩籬,自然也可以無聲息地將她甩開。
然後他們彼此相安無事,或許又一次教學大洗牌,她也不會再與簡亓共事,教同一個班級,一切再次回到原點,也是極好的。
「我不太想。」陶桃無法直白地和簡亓明說她的顧慮,將她自私悲觀的那一面徹底地展示給簡亓看,若是可以,誰不希望在喜歡的人面前從始至終都留存一個樂觀正派的印象呢。
「那就不公開好了。」
陶桃聽不出簡亓話里的情緒,明明內里疾風驟雨,說出口於一瞬間收斂於無形。
「那你該怎麼補償我?」
那人得寸進尺,明明前一秒還是一副受傷委屈的表現,下一秒釋然討要個說法。
與之前那部車相比,副駕也更寬敞舒適些,可不管怎麼說,車仍舊是停在路邊的。
陶桃知道簡亓因他的冷落而不高興,是她說要請他吃飯,自己卻還在和別人聊天,疏忽簡老師的感受。
陶桃思索時總喜歡將微微眯起眼睛,圓潤飽滿的臥蠶襯著神情皆是楚楚可憐的模樣,她將手從簡亓手中抽開,指了指后座,扭擰地清了清嗓子,「那我們去后座吧。」
(二十三)舊傷
男人眸中似有跳躍的火光。
陶桃從未想過,親吻姿勢的變換會轉變得這樣快,莫名緊張,忐忑卻沒能落下。
那人湊近她,語氣平和,緩緩說道,「之後再說吧。」
他要讓這個補償欠著。
陶桃不好意思地別過身子,怪自己白日夢多,在想什麼呢。
車子啟動,簡亓該是對路段很熟悉,沒有開導航,陶桃也不敢玩手機了,有一搭沒一搭找話題和他聊些什麼。
簡老師知識涉獵很廣,該是看過很多書,很多想法都是中性溫和的,不偏激也不褊狹,陶桃喜歡給她留話引子的人。
總而言之,就是和簡老師聊天很愉快。
儘管身份轉變,談及專業方面的事,她還是在心裡對簡亓帶著點敬重敬仰,倒不是刻意疏離的意思,不過確實在教書育人這件事上,陶桃還有很多的路還要走。
簡亓亦是責任感很強的人。
「我今天上課遇到了一個學生。」
陶桃摳了摳手,說起沉方堇,沒有說具體的事,也不知道想要表達什麼。
畢竟,那都是一種感覺。
她目前接觸的學生不多,可這樣攻擊性又疏離的眼神,她看不懂,好意提醒後,上課出神收回視線,像極了一隻絕望藍魚。
「一個明明理科成績這麼優異的學生,英語也能考出高分,可語文每次考試總考得很不理想。」
像是亂寫的。
陶桃不是很想對一個學生髮表這樣的評價,話到嘴邊,又換了個說法,「對待考試的態度很不認真。」
簡亓沒什麼反應,當下有了猜想,「九班的那個?」
「你怎麼知道?」陶桃坐直了些,想了解更多的情況,她高中的時候成績就不算好,更不知能把理科學好的人有什麼所思所想。
她現在只教兩個班,期末將至,文科班正常發揮自然不用擔心,至於九班每次考試的排名,不差一個高分,卻差一個故意寫不及格的問題學生。
簡亓語氣淡然,發表評價,「他不算天才,態度倒是惡劣。」
陶桃極少聽簡亓談及這些,她對簡亓專業的印象還停留在那些耳熟能詳的優績,諸如一些做特聘的數競指導教師叄年便讓臨城中學強基計劃和競賽特招人數將近翻了一倍。
臨城中學這兩年被清北錄取人數增多,一本率將近92%,躋身省內名校的行列,名聲大噪。
「我之前帶過他一段時間,他如果想在數競上深耕,也算好苗子。」
可惜他不是。
臨城中學的條例很清晰,競賽的培養計劃,年級排名是硬指標。
把重要考試和聯考當成兒戲的學生,只因看似某一門能考個高分而其他門課程消極懈怠,擁有所謂的理科天賦,就招進競賽班的話,對其他成績優異努力學習的學生來說,也並不友好公平。
簡亓叄十不到,教齡比起帶其他學科的競賽資深教師而言更說不上長,便能夠對待工作的成就,寵辱不驚,表現得異常沉穩。
陶桃深知自己目前達不到這樣的高度,這類品質,光是想想,已經非常難得。
「那如果,他是可以學好,故意的呢?」
拋開沉同學影響班級排名的因素,高尚點扯上個人的成長,陶桃並不是想幫他說話的意思,興許是她現在還沒經歷過高考升學,看到這樣明明能夠考取更好的學校而自我放棄的學生。
陶桃嘆了口氣,就是莫名覺得,有些可惜。
她想到自己,有些感慨,高中的時候她走讀連晚自習都沒上過幾節,忙於醫院和學校兩頭跑的日子,她也不想每天回家做飯送飯,可沒人念得她的好,只會記得她高考失利的糗事。
陳淑的話縈在她心底的深處,那時候家裡還沒有電腦,查成績和填志願都是她去網吧開機器完成的。
陶桃的高考沒有奇蹟發生,更是比往常的成績還要低上些。
周圍嘈雜,有玩遊戲因輸贏的叫罵聲,有因連麥開黑忿然嚷喊的人,沒人會在意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於是她倏然對著教育考試中心的頁面哭了起來,只是默默地流淚,她知道是她罪有應得,低頭髮現陳淑的電話已經打了過來。
「你這成績是不是要上專科了?」
陶桃抹乾凈眼淚,壓抑情緒嘗試把氣息放平,「比本科線高一點。」
那天陳淑難得沒有落井下石,可對她成績不滿的酸怪,體現在假期每一天的相處之中。
她不想陶桃讀就近但學費高昂的院校,又覺得錄取分數低的北方天高路遠,路費太貴。
青春期情緒的爆發滯後到了十八歲那個潮濕黏膩的暑期。
高考後陶桃便去了市區的影院做兼職,雖然每天通勤都要一兩個小時,可是給的工資高,她沒有和家裡討要購買學習必需品的底氣,於是只好起早貪黑趕最早一班的公交。
社會給她的第一頓毒打也在那個夏天。
經理知道她的難處,儘量給她排最長的班,讓她多賺一些工時,作為代價這也是最辛苦的班,一天需要輪值多個崗位。
陶桃也是來了影院兼職才知道原來電影院還有更高級的VIP廳,預定的套餐單品需要在顧客到店前提早布置。
影院的冷氣開得很足,有強制穿短袖工服的規定,陶桃在生理期凍得手腳冰涼,推著推車小心謹慎地核對訂單,一個個位置放爆米花一類的小食。
炸物因為天氣和環境,變冷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那天她遇到了很難搞的客戶,收穫了入職以來第一個客訴。
陶桃還在另外的廳等待散場,經理叫她過去,投訴的顧客是和她年齡相仿的女孩子,投訴的內容是因為雞塊小食沒有炸熟,也沒有瀝油,添油加醋說看到陶桃再布置場地時坐在影廳休息,態度惡劣。
陶桃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如何爭辯。
女生穿著精緻的裙裝,像洋娃娃一樣漂亮,說出來的惡語卻讓人六月生寒。
經理是息事寧人的態度,遷就客戶,當即大聲斥責她工作不認真。
陶桃頭昏腦脹,麻木地90度鞠躬道歉,為自己的疏漏給顧客帶來了不好的體驗而感到抱歉。
現在回憶起來,陶桃依然覺得,好累,仿佛是18年人生最累的一天。
陳芬還是那一副樣子,酸怪女兒整個假期不著家的事,嘲諷還沒讀大學人就已經沒影子,一點家務都不做了。
「隔壁樓那個都給我發升學宴請帖了,也挺好的,你考這個學校,直接為家裡省一筆錢。」
轉頭問陶醉,要不要和媽媽一起去吃升學宴的大餐。
陶桃沒有應答,一言不發地將家裡人換下的髒衣簍一股腦倒進洗水池,眸中只有一潭行將就木的死水。
她太累了,累到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
於是開始報復性用力地洗刷污漬,手在肥皂水裡泡到紅腫。
終於終於,學會該如何忍下眼角的淚。
陶桃再沒和陳芬討論過填志願的想法,只在截止前一天,到醫院送飯時和爸爸說了這件事情。
「爸,我想去北方讀書,雖然路程很遠,但我了解了一下,師範學校的軟科排名還是不錯的。」
陶父闔了闔眼,點頭應允,說話氣息不穩,「我們陶家第一個大學生,自己拿主意就好。」
他沒讀過大學,更不知道大學是什麼樣子,他看不懂女兒因高考失利的落寞,只能在病床給應有的肯定。
陶桃一直以來,需要的就是這樣的話。
無所尋跡,那時候不懂事的陶桃對父親滿懷怨懟,她竟然在想,為什麼這句話不能早一點和她說呢。
陶桃從回憶里緩過神來,「很多學生可能只是沒能在高中遇到可以拉自己一把的人。」
她就是這樣的人,因為她自己沒遇到過給予鼓勵和肯定的良師,就想為自己的學生撐一把傘。這些年陶桃也讀了很多書,只是沒見過天地,她自詡高尚,遇到自甘墮落的學生,第一個想法還是多管閒事地想要拉他一把。
「可不是每個人都樂意接受這份好意的。」簡亓開車時只目視前方,餘下地沒有多說,他不是掃興的人,也不會幹涉陶桃的想法和行為,很多事情點到為止。
他見過太多這樣的學生,因從前的接觸想法漠然實際,只能希望,這樣的人真的可以回頭是岸。
(二十四)喜歡
陶桃讀出意有所指,又想起自己的畢業院校,實在沒法把說得有底氣一點。
只要用乾乾地訕笑掩飾心裡的落寞,「感覺我可能是教師隊伍里畢業學校最差的人。」
剛來語文組的時候,陶桃那時候剛轉正,先是是在同期的實習老師里感受到了參差,後面無意了解到帶教老師趙樾的經歷,更是驚到覺得惜才。
北師的研究生,還有心理學的學位,放棄了省內名校的機會,因為愛人回歸家庭才來到臨城。
趙老師之前還開玩笑和她說過,以後語文組做不下去,就去申請調到心理教學中心。
她自己吃過學歷的虧,臨城中學更是高考錄取院校至上的氛圍。
簡亓對於她而言,是有距離感的。
學歷自卑一直繞著她,就算現在混到體制里了,一旦誰要再聊起或者只是提到這個話題,陶桃都習慣性不發表什麼裝作無事發生,其實每一次都開始祈禱,不要有人把話題帶到她身上。
陶桃覺得像簡亓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人,每天接觸的學生,除了來六班上一節課的代課,其餘時間幾乎都是年級頭部的那群學生,真的會共情差生的所思所想嗎。
她從前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數學差生,現在更是沒有做出什麼教學成績,學期初報名了的市裡教學展示比賽,杳無音訊。
她沒報什麼希望,也是那種湊數的心態。陶桃就是一個初來乍到默默無聞的小透明,感覺什麼時候教學項目能進到省賽都是遙遙無期,所以守拙地認真做好每一件分內的事,從不在領導面前銳意表現。
「其實沒有人會在意這些的。」
等待最後一個路口的紅燈,轉角即是目的地,簡亓聲線和緩,真誠袒露心中所想,「衡量一個老師能力的關鍵看得也不是他們曾經畢業的院校。」
他們都知道,大學對於師範生而言,真的輸出一個好老師的作用實在是微乎其微。
真正工作時,靠的全是心態和個人選擇。
人都可以選擇做一個好老師,但現在教育環境愈加功利惡劣,傳統嚴格意義上的好老師必然是不受學生待見,甚至不一定能討領導的喜歡的存在。
大環境如此,化身到人海皆是寄蜉蝣於天地,等到世事漫隨流水,沉浮一生回頭看,又有幾人能坦誠地說教學生涯真正廣結桃李。
「我來臨城中學帶過一個學生,那個男生競賽差一點就拿獎保送了,後面考上了Z大。」
陶桃應道,「你的學弟。」
「但是他大一沒讀完被強制退學了。」
這件事當時在臨城中學內部老師聊起來引起了軒然大波,後來他回來重讀了一年高叄,天之驕子,回學校風光一時,又考上了Z大。
好在擁有了不錯的結局,常人提起來無非都是感慨,這件事自然也就成了茶餘飯後的趣事。
「其實我們學校很多學生的好成績靠得都不是老師課上教的東西,」簡亓清了清嗓子,試圖把這類事情說得不那麼殘忍嚴苛,「這兩年臨城中學每周的放假時間其實比提前了半天,周末的延長,學生的流向產生了巨大的差異。」
「有些學生在學校留校,更多實驗班的學生,只不過是流向了一個更小的課堂。」
那個課堂,是擁有權勢或者家境殷實的家長費勁人脈,尋找省內各地名師,高薪聘請尋來的,甚至很多本校的老師也不乏有在其中的。
臨城中學對面的小區,每一間房裡,或住著有家長陪讀的走讀學生,每一盞夜裡不滅的燈,都可能是一個個小灶課堂。
簡亓從不接受家長聘請的邀請,一方面他在物質方面已經足夠,一方面他需要休息,不想與家長爾等產生其他聯繫。
陶桃看向簡亓,讀懂了那人眉宇間的傲氣。
簡老師,對於畢業後走出去的部分學生最後泯然眾生的走向,皆在意料之中。
作為教師,他們都沒能力有改變教育機制,更沒有太多自主權去選擇現階段的教學方法,他們困囿於規則的局限之中,更多的時候,老師也沒有能力去改變什麼。
簡亓自嘲地笑了笑,聲音也溫沉了許多,「其實我的數競指導,最有價值的地方只不過是因為這門課是免費的。」
對於缺少競賽支持的家庭來說,臨城中學為學生選拔人才並為其無償開課,提供教學資源是很有意義的事情,所以簡亓才會對沉方堇這樣自甘墮落的學生態度不佳。
很多學生競賽走不下去,除了自身的天賦之外,更重要得是,在全省賽區的這個大平台上,與準備充分的學生相比,實力和能力想差距大,學生太容易產生鬆懈和沉綿的情緒了。
臨城不是省會城市,於是便有了許多二線城市的通病。
家長的學識和眼界受限、學生接觸的教育資源受限、師資力量受限。
近些年人才引進的補助越來越高,簡亓薪資可觀優渥很大程度地沾了這一層面的光。
但學校能教的東西都是有限的,除了迎合新高考的走向,高中老師除了儘自己所能,多刷題出題,琢磨讓學生能考個好成績,別無辦法。
陶桃想到了之前家長隱晦地試探過關於學校老師輔導的事情,是她頓感太強,又少與除了語文教學組以外的老師有聯繫,當時答非所問,那家長看出陶桃資歷尚淺,自然沒再找她詢問了解過。
此時他們仿佛沆瀣一氣,站在無法改變制度的洪流里,共同感慨緲滄海之一粟的無奈。
陶桃忍不住開始仔細端詳起簡亓的長相,仿佛能夠藉此看清楚了一點他靈魂的形狀,恍惚間又覺得魅力和吸引力不可控制地生長了出來。
陶桃曾經以為,關於崇拜,一是缺什麼想找補填充什麼,要麼是有什麼想尋求認同什麼。前者無限放大,就是空虛寂寞冷;後者濫情恣意,就是幼稚傻白甜。
陶桃看不明白這份情感,它於無聲處瘋狂滋養蔓延,又在對方話里似有在表達的肯定里,飄飄然地感到幸福。
這樣優秀的人,已經是她的男朋友。
或許,還是真的喜歡她。
她無法分辨簡亓嘴上說的心意真心與否,唯一能確定的是,她好像真的很喜歡他。
聽他說話開心,待在又覺得很一起舒服,只要簡亓向她散發多一份的好意,她的心情也被他牽動著生出多一份的甜,產出因不好回憶產生的陣陣陰霾。
心軟綿綿的,又痒痒的。
車停在負二樓的地下停車庫,榮記離學校距離算遠的,快半小時的車程,顯然錯過了飯點。
四下無人,待到自動泊車停定,完全沒了在學校的顧慮。
陶桃主動攀上了男人隨意搭在中控面板的手,這動作格外親昵,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大概被簡老師人格魅力所折服了。
她就是想抱抱他,或者離他近一點也行,最好可以窩在他懷裡撒嬌和他說,好巧,我們倆的教育理想和教育觀念竟然不謀而合,是一樣的。
可這未免也太痴狂了。
陶桃覺得開心,有人能表達出她對待學校部分不合理制度產生的不解,又喜歡認同的話語,尤其是從喜歡的人口中不經意袒露出的正向反饋。
那人回握了她,這次的十指相扣極其自然。
「你讓我親親好不好?」
陶桃咬了下唇,毫無徵兆的開口,偏偏還要把尾音收得鄭重,明明要求可以是擁抱、牽手,說出來的理由又變成了親吻。
她就是想親親他。
承認吧,陶桃這樣自暴自棄地想,她就是這樣的見色起意,居心不良。
原本生理性就是喜歡的,如今情感上的感受又再次翻湧滾燙了起來。
那能怎麼辦,她能夜半不睡,為這個男人思來想去,纏綿悱惻時,原本一開始就已駛向了偏離的方向。
像是換了某種依賴性的皮膚饑渴症,她還是不會親吻,也學不會有規律地舌尖攪動。
這次簡亓就任由她主動,陶桃腹誹,真是正人君子。
原本只想啄一口嘴唇便作罷,奈何那人早就打開了阻礙的關卡,變成了唇齒間的糾纏對抗。
陶桃總要紅耳朵,熱意近在臉龐,她受不了,繳械鬆開糾纏在簡亓身上手臂,不親了。
可根本來不及收勢。
簡亓的細吻落在身上,不需要技巧,與昨晚的生疏天翻地覆,若非優等生在情愛里本就無師自通,只是擁著她卻直接讓陶桃軟了後腰。
或許是坐著的緣故,或許是昨晚自瀆的緣故。
那時她忘情地自瀆,末了釋放時,不知為何麻木而又難過地想,誰又會真的來渡她呢。
說是談戀愛,可誰不想談一場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
她從未設定過的事情,竟然在接吻走神時冒了出來,她自知對簡亓的慾望強烈,可當真在他的親吻里感受到占有般的侵略性又慌了。
簡亓的手落在她後頸,迫使她只能又往這人身上貼了又貼。
陶桃要被親暈了,嗚咽了一聲,破碎的音節自齒縫流出,男人原有清高自持本要裝不住了,聽到她的反抗害怕一瞬停了動作。
眼底又變成溫遜謙和的憐惜。
他不該的,怎能弄疼了她。
(二十五)前車之鑑
呼吸焦灼,曖昧不明。
陶桃怔怔地盯著他看,呼吸逐漸平穩,恢復了正常,原本攀在簡亓肩上的手輕垂了下來,半推半就變成抵抗防禦的動作。
手碰上他上衣的紐扣,恰好能感受到心跳的脈搏此起彼伏,內里洶湧著的血氣方剛最是熱烈。
「去吃飯吧。」
那人將視線從紅透的耳側再移到唇間,剛剛他吃盡上面僅存的最後一點唇彩,一到動情的時刻,無可控制地由交纏變成吮咬。
歉疚冒了出來,憐惜蓋過情慾,從來都在兩性關係里自持的男人,初次嘗過因女人魂牽夢縈的滋味,也把持不住。
然後在夜不能寐的夢醒時分,看清了自己。
從不是什麼聖人。
依照簡亓的長相、學識、家境,從青春期的躁動的時候,就已成了不少女孩子的暗戀對象,甚至毫不誇張地說,讀書時就從沒有斷過桌洞裡被人偷偷放置的禮物、桌上莫名出現的粉色信物。
對待異性刻意的接近,不經意刻意投來拋出橄欖枝的好意,經過這麼多年,逐漸習以為常,無感且麻木。
男人都是自戀的動物,他無一例外是個俗人。
他從未有過掩飾對陶桃饒有興趣的想法,從破天荒答應相親安排的時候,一切如命中注定般的天翻地覆。
簡亓,對愛情有成長經歷的前車之鑑。
簡如望從來不是一個好丈夫,更遑論是一個好父親。
簡先生的仕途一路高升,加上顧湘的娘家在本市財力雄厚,生意場需要一把庇蔭大傘,簡如望在官場混跡亦需要顧家支持。
三十年前,兩位年少相識的年輕人一拍即合,那場婚禮盛大,來了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誰都無法想像未來的日子裡,這對新人的婚姻生活皆是不合的針鋒相對。
故事的結尾是,簡如望出軌了。
熟人作案,朝夕之間。
最開始,顧湘沒有同他離婚的心力,她更是薄面的人,那個時代里,離婚的閨秀只會成為大院裡受到周遭他人輿論地議論,淪為茶餘飯後的笑柄,所以顧湘選擇為了兒子的成長環境忍氣吞聲。
結果適得其反,簡亓對婚姻的初始印象就是將其界定為一場充滿暴力行徑的囚牢。
他從一開始就覺得,婚姻,是不是就是一個讓快樂的人變得不幸福的過程。
簡如望總有各種不回家的理由,顧湘年輕時也是氣盛的性子,終究是遭不住簡先生冷暴力,陷入無盡的自我懷疑。
當父母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隨之而來的,小孩自然而然地開始早慧,扮演起充當哄大人開心的角色,努力通過血緣成為關係粘結的紐帶,然後在每年生日時滑稽的許願,希望爸爸媽媽的關係可以有所緩和。
他不懂顧湘每次忽然沖他發完脾氣之後立刻轉變態度,開始流內疚的眼淚;不懂為何簡先生每次回家都是一身酒氣,而父母房中為什麼總是傳來整夜整夜的爭吵聲。
他們總是吵架,然後砸手邊一切可以摔在地上的東西。
簡如望在顧湘的連聲質問之中失去理智,隨手將茶几上可觸及到的東西重重地摔向地面。
他砸落的是簡亓今天參加比賽時獲得的獎盃,那天簡先生回家本是為了慶祝兒子得獎,簡亓主動給爸爸打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可以回家,說媽媽還買了一個很漂亮的蛋糕。
當時的簡先生還是對兒子殘留些憐愛之意,應允之後,還提及周末的短途旅行。
他回家,還是因為孩子妥協。
可他仍舊爽約。
顧湘讓簡亓先將蛋糕吃了,好不容易哄睡了孩子,一人坐在客廳等簡如望回家。
她等到了。在十一點過一刻的時候。
顧湘甚至還能好脾氣的上演一場郎情妾意,體恤地為他脫下外衣,道一句辛苦了。
可外套上赫然粘著的一根女性長發還是讓她的情緒決堤爆發。
那天晚上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簡亓夜半被聲響驚醒,迷迷糊糊地從房間起來,沒有開燈站在中庭聽他們吵架的內容。
女人、情人、愛人、妻子、兒子。
簡如望從始至終在意的只有自己。
看清地上支離破碎的獎盃碎片,簡亓沒了睡意,眼底亦攢滿失望。
顧湘不甘示弱,又一聲巨響,她砸掉了簡如望在仕途中獲得榮譽的第一塊牌匾。
難以入耳的話一句一句往外冒了出來,顧女士還是不解氣,拖鞋重重地碾在絨布上摩擦,將簡如望引以為傲的政績踩在腳底下。
「簡如望,你裝了這麼多年,難道真的以為自己是什麼正派的人物嗎?」
「瘋子。」簡先生覺得她不可理喻,摔門而去。
顧湘跌坐在地,眼神空洞,哭花了為簡先生而粉飾的妝。
簡亓回到房間,裝作無事發生,徹夜假寐。
後面再長大些,簡亓不再奢求所謂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虛假景象,也再不會和同齡人驕傲地炫耀電視上那個被採訪的人,是自己的父親。
簡作為姓氏,在臨城一脈並不算常見。
人性是複雜的,簡如望做出了政績,在觸及政治高壓線前懸崖勒馬。
他或許想選擇做一個稱職的人民公僕,有政治抱負的高官,但絕非是個合格的父親。
顧家從民國便開始發跡,百年沉浮,就算如今有光輝有落寞,顧湘也是從沒吃過苦的。
顧家培養出的女兒流淌著有骨氣的血,比起困於屋檐下解決廚房一日三餐的瑣事,更應該做優秀獨立女性。
幸運的是,她忍無可忍選擇了當斷則斷,不再祈求簡如望會回心轉意,在簡亓八歲那年正式提出了離婚,試圖結束這場荒唐的婚姻鬧劇。
簡先生不知究竟是捨不得岳丈勢力的照拂,還是對年少戀人的妻子心懷悔意,開始以各種理由拒絕和逃避。
鬧到最後,顧湘也不爭了,無視這場婚姻的存在,去尋自己的理想,只要孩子是她的就行。
二十年過去,轉眼簡亓也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
儘管家庭形態是畸形的,顧女士給的愛也是分明的,她不滿簡如望對待家人的作風做派,暗諷他三顧家門而不入是惺惺作態,但對於早已是鰥夫的簡老爺子還是敬重的。
簡家和顧家是世交,往上數幾代,政商軍醫都有所涉及,簡家雖然如今生意場上落寞了,可簡老爺子年輕時也是正兒八經的軍人出身。
簡亓的童年,說不上支離破碎,也談不上有多幸福。
簡先生外面的女人懷孕了,在除夕夜挺著大肚子找上門來,顧湘在顧家面前維持了這麼多年的體面終於分崩離析。
簡亓是那場鬧劇里的見證,他像一個無關緊要的閒雜人等,甚至熟稔地充當了安撫的角色,縱火點了一夜的箱裝禮炮。
那本是顧家人為正月初一祛除祟氣,準備的儀式,當煙花升上夜空,爆破聲淹沒了庭院裡成年人激烈的爭吵叫罵。
也掩蓋了每一句涉及為兒子的前途著想這類的無意義而又虛假的蠢話廢話。
至於後來的走向,他也不清楚,或許簡亓現在還有個流落在外的弟弟妹妹,可誰又會在意這些?
沒人在意。
生活在這樣一個父愛缺位的特殊家庭,簡亓又是顧家一脈的小輩里的獨子,顧湘有意對他嚴厲一些。
簡亓不負眾望地沒有長歪,青春期更是沒有叛逆的時段,論道德感和責任感都是簡家兄弟里難尋的一份正派。
所以賢者時刻,當性的出口疏解之後,他審慎地開始細想與陶桃相處的細枝末節。
毫無疑問,他對小桃老師的興趣無需遮掩,直到錨定目標後,他也不是會輕易動搖的人。
父母的婚姻讓簡亓對待兩性關係里立起了的危牆,都市男女,說起愛情人人自危。
但對待陶桃,他從不是說說而已,所以才會格外在意另一半的感受。
接連被躲著的那兩周,小桃老師的迴避是單方面的不想碰面,可在同一層辦公,偶遇的機會和方式有千百種,時間長了也摸清了她的路數,識趣地有意控制不出現在她的視線之內。
他無法做到不關注她的動向,於是有了一次又一次在身後的遠望。
至於陶桃是否知曉,並不重要。
昨晚的一切,都是順水推舟,任何進展都是情理之中。
簡亓在情情愛愛這類事裡是十足的笨人,他守了一夜回復,想說的話在對話框里敲敲打打,難免多想了些。
簡亓之前就在私下找葉常國要過陶桃的資料,打得一手知己知彼的好牌,拿到建檔時登記的資料,他的關注點自然不會是畢業院校,而是出生年月。
換算了一下差的年歲,簡亓剛過了28歲的生日,而小桃老師才24歲,四捨五入實打實多活了三年半。
發小那邊傳來了回復,許凪遠還在算為財務報表的事忙得腳不沾地,半夜三更看到簡亓發瘋炫耀脫單,攻擊力一針見血,強得沒邊。
「你說說你,一個泡上剛畢業應屆生的老男人,大晚上擱著發什麼瘋呢?」
呵,老男人。
簡亓掛了電話,自嘲地開始想。
生理反應難以遏制,可人家確實還只是剛畢業工作的小姑娘,簡亓開始反思,比起擔憂日後的相處,他更擔心過快的肢體接觸會不會讓她害怕。
那都可以先等一等的再做的。他並不是那麼急切的人。
至於動人的情話他還也還在摸索學習,未來的日子還很長,他願意一句句慢慢地,當面說予她聽。
於是在此時,陶桃就是在接吻時皺了下眉,他都開始追悔自己的操之過急。
愛情果真是盲目。
陶桃餓過了勁,早上就沒有喝幾口甜湯,連著上了兩節課,消化不良的腸胃煞風景地發出咕嚕的叫聲。
好尷尬,方才還想調情玩點曖昧的手段,在密閉環境里更是聽得清楚明白,氣氛被她破壞完了。
耳畔響起低聲的笑意,陶桃利索地解了安全帶,下車關門一氣呵成。
真想找個地縫鑽。
來的路上陶桃在點評上買了榮記的團購套餐,以為過了飯點,還是失策了,沒想到門口還是大排長隊。
陶桃還是第一次來吃榮記,之前就有聽趙老師提起過這家金陵菜系,滋味在臨城可以排到前幾位,今日一見,人氣絕非一般的火爆。
該早想到定位置的,還在躊躇間,已有迎賓的侍從迎了過來。
「簡先生,這邊請。」
雲里霧裡,直到落座,上頭的牌匾寫著,竹隱二字。
環境很是雅致。
陶桃肚子有些不舒服,藉故想去衛生間,包廂門被人打開,許凪遠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許老闆原以為簡亓帶著侄子來吃飯,還在欠揍地想說專門為之之準備了禮物,待會兒讓小孩嘗嘗合不合口味。
沒想到迎面見到了生面孔,女人樣貌姣好,長發輕盈地攏著雙肩,此時見到生人,烏黑的眸子閃著無措。
該是簡老師的熟人,陶桃頷首算打過招呼。
「這就是你說的那位應屆生女老師?」
簡亓這些年當了老師之後氣質愈發沉穩,提起陶桃毫無遮掩否認的意思,坦蕩地應允後笑意直達眼底,「當然,我女朋友。」
女人離開包廂,輕聲關上了門。
人一走,許凪遠說話不算客氣,擠眉弄眼地看著簡亓,不免有些懷疑。
一個月沒見,簡亓竟然背著兄弟幾個悶聲脫了單。
好嘛,一問,竟然還是學校里的同事。
他們發小几個從小一個院裡長大,許凪遠身邊是女色從未斷過的,簡亓呢,則是哥幾個裡面的清流。
高考報志願的時候,大家該出國的出國,留在國內的也都是填了些金融、經管之類的商科專業,好畢業後繼承家裡產業的衣缽。
這簡亓倒好,跳級不說,完全出人意料的,跑去學數學去了。
之後順帶保研,一通操作下來,他們都以為他這是要在學術上深造的架勢,結果最後畢業了竟然選擇回臨城當起了高中老師。
實在是大跌眼鏡。
許凪遠沒見過簡亓對誰有過好感,所以當簡亓和他說自己談戀愛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不信的,之後便是好奇,那人會長什麼樣。
現在見到面了,人確實是美的,只是未免太素了,少了些氣質做點綴。
思來想去覺得總有些不對,脫口而出問道,「你這脫單了,小梧怎麼辦?」
簡亓不喜,斜眼睨他,「關陳桑梧什麼事?」
「好好好,不關不關。」
許凪遠就是看這些年簡亓一直單身,如今看他有了對象,提起舊人往事,時過境遷,話匣子一打開就沒完沒了起來,「你說要是小梧當時沒出國,你和她會不會就···?」
「別惹我罵你。」簡亓鮮少慍怒,話不是說說而已。
許凪遠收住了嘴,沒再說什麼掃興話。
他也就一時感慨,當時大院裡發小几個就小梧一個女孩子,從小就喜歡跟在簡亓的屁股後面打轉,大些了簡亓不住大院裡了,見不到面的那幾年陳桑梧消停了些。
直到後面又考到了同一個高中,又死灰復燃了。
陳桑梧追求簡亓的狂熱,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他們也看不懂簡亓到底她有沒有意思,礙於陳家和顧家交好,簡亓從未當著大家的面駁過小梧的面子,但也從沒有接受過陳桑梧對他的好。
或許是被逼得太緊,有些煩了,直接跳了級。
小梧本來就比簡亓小一歲,脾氣是嬌縱了些,事關高考,也不敢再去煩簡亓了。
再後來,簡亓考去了Z大,小梧也不知為何沒有再嚷嚷著立志要考去省城和簡亓讀同一個大學,而是選擇出國念書。
許凪遠不是多管閒事的人,只是這些年自己當了老闆,又是做榮記這樣每天和無數人打交道的生意,看透了虛與委蛇。
人呢,也沒前些年那麼浪了,開始覺得有個門當戶對又知根知底的人是多麼的難能可貴。
簡亓一直單著,最開始他們就單純覺得他那是潔身自好,可看到小梧一個人在英國這麼多年,也從沒見她接觸過其他新的人,也是長情。
私下裡難免自然地展開聯想。
畢竟當年他們誰也不知道小梧為什麼一夜之間就想出國了。
前段時間陳桑梧還找過他,問起了大家最近的現狀,話里話外問的,其實還是尤其關注簡亓現階段的動向。
許凪遠能怎麼說,說簡亓這位醉心教書現在已經打出招牌來的金牌教師,現在當然還是單身咯。
一個從小被捧為掌上明珠的女孩,因為賭氣跑到國外念書,他是不理解的,可是聽到小梧念念不忘這麼多年,至此沒有迴響的時候,許凪遠確實也是有點有意撮合的意思。
沒想到等來的是,簡亓和他說,自己談戀愛了。
造化弄人啊,許老闆長嘆一聲,不再自討沒趣,神叨叨地說緣分可遇不可求。
臨走前又遇到了簡亓這小女友回來,他當即綻開了個笑容,友好地打招呼自我介紹,「你好啊,我叫許凪遠。」
女孩比方才從容,音色卻比他想像里的綿軟,極其有禮貌地微微鞠躬,不卑不亢地回握了他的手,「你好,我叫陶桃。」
許凪遠心下瞭然,他大概知道簡亓為什麼喜歡她了。
(二十六)想摸摸你的,腹肌
細細想來,就算是從小長大的交情,許凪遠也還沒見過簡亓對誰有過明顯好感的樣子。
如果說陳桑梧只是一張紙,那簡亓就是在人家小姑娘人生軌跡里瀟洒潑墨的存在。
簡亓對誰都是那副極其好相處的樣子,這好意停在表面功夫,深究起來是有分寸感的疏離。
當年大院裡胡同里這麼多孩子,偏偏就簡亓一個話少喜靜的,同齡人還在玩泥巴的時候,他就開始和顧家老爺琢磨下棋,長輩們見到他誰不夸一句好孩子。
大些了,大家便開始迷戀上了電競手游,滿嘴跑火車說髒話的時候,簡亓呢,就笑笑。
誰邀請他,也都會耐著性子陪著完一局,幫著打打輔助,不搶人頭,笑容面含春風,十足就一個老好人的做派。
倘若說得難聽一點,那就是,簡亓這人從小就有架子。
許凪遠大他兩歲,只得慶幸還好比簡亓早一年高考,要是真成了同級生,可少不了比較。
當年一行人去夏令營,陳桑梧本來就發育得比較晚,人群堆里個子最小的那一個,平時在大院裡人人都慣著的大小姐脾氣,出了胡同,夏令營裡面的哪個不是臨城顯貴家庭的孩子。
沒了追捧著她的那群男孩子小跟班,有女生帶頭孤立小梧。
更有甚者,明知陳桑梧最是怕水,故意將她絆倒,小梧意外失足落水,掉進泳池的深水區。
沒辦法,天時地利人和。
許凪遠那時候也是個初中生,現在回想起來都有點後怕,不敢說絕對有把握跳下去救人。
他不清楚簡亓到底通不通水性,只記得當時他剛跑到岸邊,就看到簡亓趕在救生員來之前,把小梧撈了上來。
陳桑梧就嗆了幾口水,簡亓倒是染上了風寒,病了大半個月。
也不怪小梧喜歡了簡亓這麼多年,擱誰青春期里遇到這樣一個男生能不迷糊。
大院裡的髮小幾個,誰家都清楚顧家藏掖著的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破事兒,顧家雖然在臨城根基深重,說到底簡亓也就是個養在祖父家的外孫。
胡同里的幾戶人家都精明著呢,那年除夕夜顧家的鬧劇之後,第二天拜年,家中長輩都默契地暗示自己孩子還是少於簡亓來往為好。
後來簡亓隨顧湘一起從大院搬走了,他們也逐漸都斷了聯繫。
只有陳桑梧記著他。
直升高中之後,小梧自作主張把大家都叫到了一起,秘密想給簡亓慶祝生日。
發小几個都沒有多想,聽到之後都在起鬨,陳桑梧紅了臉,沒有多解釋,少女的心事溢於言表,看一眼便能猜到了七八分。
同今年一樣,那時也在臘月之前下了第一場冬雪。
簡亓的生日在冬月初九,恰好在中學聯考結束那天。
窗外大雪將至,陳桑梧好不容易把人約了出來聚在一起,提早許久預定了包廂,一個普通的包間硬是被小梧精心布置得足夠敞亮,讓簡亓光是出場就自帶萬眾矚目的效果。
女孩期待簡亓的反應,一行人齊聲都祝他生日快樂。
簡亓絲毫不掩飾對於重逢的訝異,聽罷席間意有所指的起鬨話語,還是選擇沒在旁人面前駁了陳桑梧的面子,扯出了個笑容說了句謝謝。
臨走前,簡亓還向這群不知多久未聚在一起的老朋友,一一道了感謝。
這樣的事情還有不少,一來二去,大家都猜出了是小梧單相思的意思。
久而久之,也沒人樂意開類似於撮合他倆的玩笑了。
大院裡哥幾個都算是知情人,很多時候,話都點到為止,本就不好多說,怕惹陳桑梧難受,只好明面上慣著她。
至於學校里的那些閒言碎語,更是有人的有意為之,這些傳言起源於陳桑梧頻繁去高二找簡亓,找的理由可大可小,比如某地開業了新的電玩城,哪部電影上映了,家裡司機有事不能來接她能不能蹭簡家的車子。
這些理由總能扯上其他人,不容簡亓拒絕。
陳桑梧是富養長大的大小姐,暑期借病躲過了一場軍訓,開學又化妝燙髮,無視校規校紀踩在領導的雷點上蹦迪,偏偏又長著一張弱不禁風的精緻娃娃臉,縱然是嬌蠻脾氣差了些,但家境足夠優渥,一時間也成了個校花般的風雲人物。
這類事情廣為流傳,之後學校里其他人誰再提起來,自然而然演變成了所謂的大家公認的事實,沒人不知道高二那位長得帥的學霸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
簡亓的心力都在學習上,對於流言嗤之以鼻,索性跳級圖了個清凈。
至於許凪遠呢,這幾年仍舊和簡亓保持聯繫,單純就是聊得來的緣故。
畢竟坦白講,現在回臨城發展的朋友太少了,當初玩在一起的不是出國就是跑到其他城市發展定居了,也就簡老師勤勤懇懇深耕教壇,周末有事沒事一個電話,約出來吃頓便飯。
眼前女人的手盈盈一握。
許凪遠隨即大言不慚,展現一貫的豪橫,「今天想吃什麼隨便點,都記我的帳上。」
簡亓也不客氣,「那就謝謝許總了。」
許凪遠飛了記白眼過去,心想這騷包現在都成什麼德性了。
世事無常,本就這樣,年少時誰都無法猜想簡亓到底會喜歡怎樣一個愛人。
當現在眼前的選擇具象化時,許凪遠只得說一句,再怎麼撮合他和不感興趣的人也沒有任何用處。
簡亓這人,只會喜歡他喜歡的,
許凪遠擺手笑笑,忽然覺得情愛這事,真是沒有標準,連內斂的人都開始喜樂不藏匿。
陷進去了就是陷進去了。
··
陶桃在門外待了一陣,接了個電話。
不怪會所隔音差,門本是虛掩的,留了條縫,談話聲全數鑽了出來。
簡老師的朋友說些什麼小五的名姓,她也聽不太真切。
手停在門把上,兜里來了電話。
陌生號碼。
「陶老師?」
陶桃遲疑一瞬,走向樓道靜謐的拐角,以為是哪位學生家長,態度極好地應了下來,「您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你還記得我嗎?」
對面莫名其妙笑了起來,陶桃壓下疑惑,單就這男人的聲音,她根本想不起來這是哪一號人物,又問了一遍找她是有什麼事情。
那人聽出她話里的意思,也不再玩笑。
「晚上相親你想在哪見面?」
陶桃瞭然,疑慮轉為煩躁,原來是陳淑介紹相親的人。
她不清楚這對面是何方神聖,陶桃本來也沒有打算赴約的意思,對面說話流里流氣的態度也不是很尊重人,讓人難以生出一點好感。
見她不回答,又開啟下一個話題,做了規劃。
「要不晚上六點還是 W酒店樓下見?」
神經病。
陶桃直接掛了電話,連帶拉黑一氣呵成。
點開微信看到了新的好友驗證,申請人的取名雲里霧裡的,裝作文藝男做作地取了一串英文,添加方式是手機通訊人查找。
驗證消息自信得過分,「生氣了?」
真是莫名其妙,陶桃將那人的微信點了拉黑。
回到包廂進門和來人打上照面,那人自我介紹,許凪遠。
那人加了句,「風平浪靜的凪。」
房間裡的對話她沒聽到幾句,不是很在意,倒是剛才那一通莫名其妙的對話,她不免有些抱怨陳淑為什麼總是單方面將她的聯繫方式給出去。
陰鬱的情緒在簡亓將菜單的冊子遞了過來時泄了氣。
「你看看想吃什麼?」
本來是她說要簡亓請客吃飯的,不經意撇了眼菜單,榮記的價格根本算不上親民啊。
圖片的確拍得好,擺盤更是精巧,一看下面標的價格, 378一份。
嘶,好貴。榮記的人均一點也不友好。
陶桃強制自己把視線空空地落在標價上,擺出雲淡風輕翻了幾頁,還真是把家常菜做出花來了。
菜譜推了回去,藉故自己沒來過這家店。
「你來選吧。」
來的路上,陶桃還加了預算,提前買了份嘗鮮的699午市套餐,等真有菜譜選的時候,還是有些肉痛,更有點難以啟齒,自己其實已經買了團購,思來想去倒不如直接簡老師來點菜好了
陶桃不知簡亓到底有沒有看出她的侷促。
簡老師是真的很會給人台階下,聽語氣就知道現在心情極佳,繼而開口,「那我們就宰許凪遠一頓好了。」
只見簡亓在菜單上隨意勾選,挑了幾份招牌,點了之前簡之之好評過多次的幾道甜食。
「你和許凪遠認識很久了嗎?」
菜上得很快,這個雅間只有四座,她剛剛從衛生間一路數過來,榮記起著一個中式餐館的名字,實際上應該是個休閒一體化的會所酒店。
雖是年輕的老闆,但可以看出經商理念應該有非常濃烈的個人色彩。
「我們是髮小。」簡亓為陶桃面前的杯盞添了茶水。
這次的吃飯不再是對坐著,簡亓坐在她身側,不同於前幾次吃飯面對面著,此時少了些距離感。
就好像,只要她想側頭,靠在他肩上便是歪個身子的事情。
這幾道招牌菜是榮記最熱銷的菜品,光是這兩年配方就不斷更新了叄四次,許凪遠倒是迷信簡之之的口味,每次改良都讓簡亓帶著小孩過來嘗一遍。
簡之之當然給不了什麼有建設意義的評價,但這小鬼嘴甜得很,許凪遠聽到小孩子這麼由衷地褒獎心裡也暖暖的,尾巴翹到了天上,對簡之之就和半個乾兒子一樣親熱。
「許凪遠之前的員工都以為簡之之是我的小孩。」
「要是那天之之不喊你小叔,我可能也會這麼以為。」
匯演那天,簡亓在學生那兒沒有否認簡之之是他的小孩,今天上課又帶了彰顯已婚的戒指,現在英年早婚的形象傳遍了整個六班。
課間陶桃還聽到有女孩子說起這個事情,一時忍俊不禁,叔侄二人確實有長得像的地方。
「我剛剛聽到你們好像在聊一個人。」
陶桃放下筷子,抿了一口茶水,繼續問道,「小五是誰?」
「陳桑梧,以前小時候大院裡的鄰居。」
「也是你的好朋友嗎?」陶桃沒有試探的意思,就是順著這個話題繼續說了,按照榮記的體量和火爆程度,每日流水應該相當可觀。
簡老師的朋友,單就許凪遠一個已是非同一般,若是髮小勾肩搭背長大的關係,不免開始有點好奇簡亓的家世到底是什麼樣的。
「不算朋友,是個女生,很多年沒聯繫了。」
陶桃哦了一聲,怎麼還問出個女性友人出來,這次的沉默並非酸怪,手機響了,當上班主任之後,除上課之外,陶桃的消息提示慣常是開著。
屏顯里顯示的是陳淑。
有完沒完?陶桃設置了免打擾,將手機倒扣在桌面。
簡亓看出她的不悅,「工作上是有事嗎?」
當然不是。若是工作,陶桃會選擇現在就處理了。
無非是一些關於家裡的瑣碎摩擦,她自知已經在簡亓這說過很多負面的事了,她也不想留給男朋友一個家庭不睦的印象,張了張嘴糊弄過去,「騷擾電話。」
說罷用甜品匙舀了一口蛋糕,她看菜單時還為這個甜食多停留了一會兒,仿真水果製作的造型別致,入口竟是咸奶油的質地,雖然這不該是它敢買88的理由,入口即化果真味道濃郁。
蛋糕上撒的紅色糖粉易撒,粘在了嘴角。
男人找到可以發揮的機會,四目相對,抬手為她輕輕揩去。
「叄月高二這批學生就要參加高聯二試了。」
言下之意,簡亓之後要開始忙起來了。
今年一月份過年,前兩天發了寒假通知,預計臘月二十放假。
她教的學科是語文,又是班主任,假期能夠清閒一些,只是最後半個月,坐班的時間估計也要相應的延長增加不少。
七點早自習打卡,九點多晚自習下班打卡,有時再去學生寢室了解一下近期班級同學的生活情況和心理狀況,算上查寢的時間,一天要在工位待上十幾個小時。
她本就住在學校,對於高中教師這個職業對個人生活的荼毒感受沒那麼深。
畢竟她無處可去,教師公寓已經為她省了大筆通勤和住宿的費用,工作縱然辛苦,今年是她正式轉正後的第一年,她現在的動力就是等看到年底的公積金結算,這樣看來已然該覺得甘之如飴。
但心累是不可避免的,中考已經篩選掉了部分學生,臨城中學的生源算是集齊全市最好的那一批學生。
當頭部學生沖了出去,打響了臨城中學的高考神話,其實現實是,大部分的學生也都還在中游的階段徘徊。
五班不是文科實驗班,充其量只是一個普通的平行班,女孩子之間難免摩擦,每個月例行的調換位置都夠頭疼一段時間。
光是想想,當高中老師,確實是累的啊。
吃得有些飽,外套搭在椅背上有些咯人,比起什麼相親,什麼戀情,好像還是學生的成績更讓人煩惱啊。
陶桃不知簡亓會不會反感,反應過來頭已經靠在了他肩上。
「快期末了,好累。你累不累?」
這類對於工作的怨懟感受往往有其滯後性,一想起來,如洪水般綿延不絕地席捲了上來,他們的工作性質都是給學生上課,簡老師身上肩負的多一項壓力。
源自競賽的壓力,超額的,本職工作外的職責。
「上個月物理組清華「攀登計劃」的結果出來了,高二物競沒有被選上的。」
感受到女人軟綿的身子壓在他身上的作用力,簡亓不著痕跡坐得直了些,借說話的由頭往陶桃那邊移了些距離,讓她可以靠得舒服一些。
「這樣嗎?」陶桃不關注競賽,原以為是暗流洶湧的,現在想想也挺清楚明白。
無論哪個教學組都發自真心希望本校學生可以擁有好成績,凡是有某個學科的競賽失利,校領導敦促的壓力都會成倍轉接到下個教學組出結果之前。
「你的教學壓力是不是也很大。」
競賽的成果絕非朝夕之間可以顯現,出題思路千變萬化,揣摩意圖啟發學生思路更是難上加難。
陶桃的腦袋往簡亓肩頭蹭了蹭,頭髮垂下落在男人上衣的後背,肢體接觸一旦開始,接下來的靠近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而且你用的到底是什麼香水啊?」
一開始嗅到時覺得沉悶清冷,是雪松木和廣藿香,後調又有點柑橘調的橙香,增添了活力,如同夏日傍晚的和煦海風。
當然更為可信的觀點應該源於是她心理作用的加工,只要和他待在一起,說不出緣由的安穩就冒了出來。
香味是會騙人的,她本不是多粘人的人啊,色心異軍突起,就是莫名地想賴在他身上。
「你想再仔細聞聞嗎?」
雅間隱私性極好,上菜完畢後,服務生從外將門緊閉,留他們二人在此肆意地纏綿。
簡亓衣擺略松一寸,露出的邊角被她以輕的力氣攥住,這次接吻比前幾次都要從容,大抵是因為坐著,她能貼在他身上著,被懷抱的熱意包裹。
加上這次是她主動,她發現只要是她想掌控的,簡老師是真的會很配合她,順應她的節奏。
「你真的很急。」簡亓聲音啞了啞。
陶桃在這次接觸里學會了換氣,她不懂該怎麼接吻,只好在對方嘴巴里胡亂攪動。
剛剛在洗手間,她刷到了個帖子,看起來很靠譜的接吻教學。
那帖子裡說,接吻應該先從唇角開始,先啄幾下嘴唇,再繼續推進,吮吸唇瓣,直到漸漸用舌尖觸碰,動作一定要輕。
那既然前面一切的鋪墊,進展順利的話,幅度當然也就可以再大一點了。
她正慶幸剛喝了很多水呢,轉念想到不知道嘴巴里會不會有異味。
陶桃動作頓了頓,抱怨自己太煞風景。
她牽制著男人的衣擺,無意間碰到內里的肌膚,才恍然大悟,原來簡老師只穿了單薄兩件。
陶桃沒在早上遇到過他,依照她對簡亓頗深的濾鏡來說,直覺是像簡亓這樣的男人,像是夜班下班之後還會去泡一泡健身房,做點力量訓練的類型。
他其實人很瘦,像是商場的模特,不知會不會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呢?
光是想想,手鬆開下擺游移到男人小腹的位置,她手背的觸碰勾勒出腹肌的形狀。
「可以摸一下你的腹肌嗎?」陶桃只在短視頻平台里看過,她欣賞不來陳耀那種體育老師彪形大漢似的肌肉男類型,她就喜歡那種看背影就知道是個帥哥,氛圍感足足的精瘦男人。
陶桃想來也是對男朋友的身材很是滿意,又對現實里男人的體格肌膚很是陌生。這要求可比單純地靠個肩膀,吧唧一口嘴唇再打個啵來說要過分得多。
簡亓微微愣了一下,臉上閃過無奈,還是慣著她,「你摸吧。」
她手有些涼,真當面把簡老師衣服掀起來也太過失禮了,掌心竟滲出了些薄汗。
伸進簡亓內搭的下擺里,當真觸碰上去時,不真實感催生著掌心的感知分辨出這該是薄肌,線條分明有著對稱的美感。
隨著呼吸,正小幅度起伏著。
那再往下呢,是人魚線了。
陶桃摸索的手,止住了動作,後知後覺開始有些害臊了,對上那人灼熱的視線,分明想讓她好好評價一下。
她咳了兩聲,欲蓋彌彰,「你的腹肌,還挺吸引人的。」
簡亓被她逗笑,「好,小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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