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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面狐狸 (1-13)作者:yangmiaom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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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09:07: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玉面狐狸
作者:yangmiaomiao
(一)水中柔情
弦月柔和歇了過去,九霄是一片碧藍透色的玉石,晶瑩剔透,瑩潤溫澤。玄青的雲好似野葡萄凍子,放進寒酥里酸甜冰牙。
弦月周身帶了些斑駁,是湘妃竹的眼淚,弦月周身帶了些坑窪,是黃沙找不到歸路,跟著風兒流浪。
芙媯麻木般上了王府的轎子,怔怔看著因為顛簸而晃動的碧色帘子,在月色下顯示出蒼涼般的灰。她有些疲倦,睫毛抖動,闔住了雙眸數著自己經歷的日子。
一聲斑鳩的啼哭將她拉回了現實,她思緒收回,嘴角綻開了苦澀的笑容。不,記不清是多少個日子了,她就這樣坐著轎輦,留下了無聲的眼淚。
可此時眼淚已如枯竭的泉眼,再也不會落下半分了。
一時間周圍氣氛靜謐到了極致,轎外僅有樹葉相互嘩嘩敲打,衣料摩擦的聲音。
她漫無目的微微撩開帘子,以平靜的目光看著沉煉景府邸裡面的人。面上無半點慍色,卻寒若冰霜。
轎子平穩落了地,那碧色帘子的顫抖也停了下去,取而代之是微風的撫摸,可見柔情萬般,而縫隙透來的清冷打破了轎內的沉寂。
帘子被撩開,對上的是神情各異的茫茫眾人,燈火在他們手中閃著晦暗不明的光彩。
絳紫色服飾的女子向她走來,嘴角噙著不明所以的笑容瞟了一眼,卻很快蓋了下去,開了口語氣尊敬道:「這邊走…」
借著皎色,周圍建築黑影無情籠罩了她,古銅色門釘排列有致,像是絞刑架上的釘子一般。
她拖著海棠色的裙子,低頭瞧著蹭上了灰的繡花鞋,寒風毫不留情浸透了她的骨髓,將她的交窬裙奪了又奪。
動人的身姿,讓風兒勾勒出她窈窕身形。她走的每一步對她都心如刀絞,卻只是無語凝噎,默默承受。
走了約半刻鐘,人漸漸多了起來。芙媯認出了站著守夜的男子們,正是王城裡面的人,那魚鱗鎧正顯著寒色叫人心生畏懼。
幾經彎著,來到一處古色古香的院落,卻不見了之前守衛的蹤跡。小院處宮人們各司其職,或烹茶或熏衣。
側院中室內還透出了溫暖的燈火,妙齡宮女們正精細縫補衣裳,影子就投到了窗紙上,時不時還有幾聲壓低的交談傳來。
此人非富即貴,芙媯想。
跨入略高些的門檻,身後的門驟然被關上,隔離了風兒的低吟,隔離了鳩鳥的啼哭。
一入眼,便是層層紗帳堆迭,燈火在遠處愈發明亮,近處僅能看到金石地板上放著的黑漆描金拖瓶。
環顧四周,無限的恐懼將她覆蓋。
一聲輕笑傳來,似從暗夜中射出的利箭:「怎地不跪?」
她熟悉般要跪下去,沒有絲毫猶豫與遲疑,這三年磨去了她的銳氣,帶走了她的自尊。
地板帶了些冰涼攀附上了全身,她有些後悔沒將紗裙墊在下面了。
正是屈了屈腿時,那人又開口:「罷了,走近些來——」又是一如既往命令的語氣,她還是不得不服從。
身體每一個動作幅度都被無限延長,更是無限的羞恥。在那人看來,她恭敬的影子毫無違抗,乖順可人。
紗帳都被她輕鬆繞過,等到最後一層處,她的步履停下了,低著眉眼,嬌弱跪了下去。
「妾——見過大人……」芙媯聲音雖清麗端莊,可尾音總是帶些顫。有時明明是些重話經她之口,卻叫人甘之如飴。
他會做什麼,要做什麼,她心如明鏡一般,男人都是一樣的,她嗤笑自己。
「你是那位虞王的公主?」高位上的男人驟然開口,加重了她已經裂開的心傷。
虞國現在已經破滅了,三年前隨著沉煉景的軍隊攻破王城,當地輝煌的王宮現如今已是廢墟一片。
一場大火掩蓋了所有奢華的場地,一場大火覆蓋了豪華王城的罪惡。
委屈的情緒又湧入眼眶,鼻間一酸,一時的偽裝平和都被眼前這一句雲淡風輕的話撕碎,直至徹底分崩離析。
「……正…是。」她支支吾吾答道,聲音帶了哽咽。欲要再說時,才發現自己已是艱難開口,眼淚打轉濕糊了眼眶。
男人仍舊專心致志看著手邊的文書,目光輕掃了她揩淚的動作,打斷了她的話:「也罷!那早已不重要。」
「孤問你,虞王在時究竟如何奢靡?」
這份自稱,她有些明白了他的身份,能在王城自稱孤的,只有申王了。想到沉煉景那莫測的表情,她覺得自己是個任人處置的物件。
這突然的一問,她低聲道:「不知……知是花椒塗牆,知是蠟燭作柴……」
她只說了她知道的,其餘的一概不知了。
虞國王喜好奢華,曾讓人旱季在莊稼肥地處修建跑馬場,以作玩樂,竟嫌不夠,又銅錢鋪滿地耀眼奪目。
這段奢華他早有耳聞,自言自語感嘆道:「滅國,只是時候問題了!」語氣真摯,眉頭皺了起來,感情全都融進了這段話里。
這關他什麼事,芙媯想。
周身又是之前的靜謐,燭火時不時搖曳,她的身姿被影子牽扯。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她的小腿已經開始酸脹,腦袋都有些發暈迷糊。
開窗處傳來的涼風讓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艱難再次睜開了雙眸。
她其實不想虞國怎麼樣,她只是覺得自己無依無靠罷了。
有時她會安慰自己,無依無靠就了無牽掛,一輩子這樣不如一死了之,可每一次寒涼的弦月總會提醒她內心的仇恨,那天發生的事情總會歷歷在目。
這一個漫漫長夜沒有溫香如玉綿綿情,只有他的翻書聲在她耳邊反覆不停。
末了已是深夜,男子似乎有些疲倦,走下了主位走進了還在跪著的玲瓏身影。她的心跳加速,感受到了逼近的穩重腳步,感受到了梅花的薰香。
回過神來芙媯下巴已經被抬起,眼神仍舊恭敬下垂,也不知因為好奇還是別的原因,她鬼使神差抬眸對上男子熾烈視線,那男子便是申王——姜雲驍。
對上芙媯的臉,虞國宮宴記憶便翻江倒海湧入腦中,她這三年變得更動人了,之前矜貴的神情不再,取而代之是無意間顯露的媚然天成。
芙媯顯然對他沒有多少印象,沒有多大的反應。
一瞬,他將熱意充沛的手放了下去,揮袖正欲離去。
「沉將軍心意孤領了,替孤謝過吧!」
她將身體伏地間,感受到背部被人披上了披風 ,顯然還帶著些體溫,沒有暗夜的冷。
姜雲驍沒有再說話了,遠去的腳步已經彰顯了他的消失。
申國王府——
鮫紗帳層層迭迭人影模糊,絲竹管弦柔靡交織,男人的喘息聲和女人的嘆息聲交纏重迭。昏黃眷戀的燭火曖昧不清地閃著,搖曳牽連的影子姿態憐愛。
芙媯被粗暴地按在了地上,金石地面的冷漠冰涼從背部水紅色刺繡的大衫傳到了全身。
「呃——」她驚呼出來,猶如黃鸝慨嘆。
她的五臟六腑都仿佛被摔了出去,四肢都已經裂解抽離,她一雙狐狸眼眼尾上挑,朱唇死死咬著流出了些血,憤怒地看向將她扔到地面的男人。明明這幅見不得他活著的表情,因為她的一雙勾人的明眸,看起來似嗔非嗔的眼神,顯得無比嬌媚。
沉煉景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眼角處泛著些血絲,看起來極為凌厲。天潢貴胄不容拒絕的威嚴和戰場上一夫當關的戾氣預備向她壓來。他看見她驚慌的表情收起了剛剛的嚴肅,打量著她凌亂的衣裳和咬破的嘴唇,海棠紅的裙子無比稱她的瓷白肌膚,嘴唇上還有血珠欲滴,髮髻蓬鬆,有些青絲散落到了她的胸口處,更顯春光蕩漾。
芙媯見到他預伸出的手,忙要掙脫:「沉煉景,你叛國當死——」胸口因為恨意止不住上下起伏,那一片柔白也跟著顫抖。
正是夜晚時候,圓月當空本該團團圓圓,可如今她已經無去無從。她的四周都是些巍峨高聳的梨花木桌箱椅櫃,青磚泛著幽幽的光,嬋光就這麼從窗欞中無情地傾倒在了她的面容上,帶了幾分剛毅。
沉煉景聽見這話淡淡嗤笑,不顧她的動作和仇恨把她抱了起來。她體態輕盈,抱起她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她就這麼在他的懷中被制住,一雙大手感受著她的美好嬌弱。因為她的大衫實在太過繁瑣礙事,抱起來時就已經拖到了地上,她的單薄肩膀就這麼暴露在空氣中。感受到了涼意,她更加慌亂,張口就要咬到了他的小臂上。
真輕,就像之前在宮宴中見的一樣,他想。腦中揮之不去她楚楚可憐的姿態。
她感受到了他懷抱中的炙熱緊實,將她牢牢鎖住。
芙媯毫不留情咬了一口,他的玄青色袍子上還有些她的涎水殘留。男人只是驟然加快行走的動作,她只能感受到天旋地轉,眼前發黑,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沒了意識,只剩下行屍走肉。
須臾後她被他投入了浴池之中,一抹緋紅的痕跡就從水面沉了下去,連帶著她飄散的青絲離去。
浴池裡里外外都是用瑩澈如玉的白石鋪砌,池子四周的平台也是白石鋪成的,池面霧氣騰騰,籠蓋四野。池角銳利,划過她的細嫩腳腕留下了長道的紅痕,她眉頭蹙起下意識閉住了眼睛。
不知道去了哪裡,突然的失重讓她尖叫出來。隨後口鼻處都被池水覆蓋,半聲尖叫也被堵了下去。慌亂間拚命掙扎吃了不少水,因為過度劇烈的動作,她感受到了疲憊不堪,動作幅度也在漸漸減小。她唇上的血珠已經溶進了水裡,暈染開來從濃到淺,直至與池水不分清白。
落入水中的姿態無比優美,飄逸的海棠紅裙子在水裡面柔逸飄灑,昂貴的天水碧絲綢的披帛在,隨著她的招式一舉一動牽連著她 ,幾乎將她整個裹起。
池邊上的沉煉景高大威猛,就靜靜佇立看她動作的掙扎,面色的痛楚,以及那抹唇上的艷麗,他沒有絲毫的感情,仿佛對他猶如局外之人。
恍惚間芙媯已經感到了喪命於此,意識已經飄飄蕩蕩走去了,頭暈目眩,可因為恥意讓她冷靜不少,他看到了池邊旁的黑影,她又感受到了他的凝視,那種屬於男人的凝視。
男人順著每一邊都設有的白石台階,逐級進入到池子裡。
女人鎮定下來,以極其狼狽的姿態又喝了幾口水。拼了命地要向另一側台階處划去。她的身體在水中格外姿態輕盈,借著池邊稍微用力蹬腿,身體就向另一側飄去,猶如神女飛天,披帛隨水流蜿蜒開來,烏黑的青絲全部散亂游在了水裡。
沉煉景已經完全進入了水池,他看見水中的她比素日還要潔上幾分,媚眼含情半眯,渾身不染纖塵,宛若洛神降臨。每一個凝視過她的男人都會在她身上找到屬於他們的淫慾和貪婪。他眼底泛起了猩紅,在水中邁著步子朝殊色走去。
她亂了神,感覺到那抹注視消失時已經踏上了階梯,恐懼讓她肌肉緊繃,渴望呼吸卻讓她寸步難行。她努力說服自己踏完階梯,借著水的力量托舉她起來。甫一出水面,煙霧繚繞茫茫一片,水汽瀰漫,暖意逐漸消散直至全無,因為光線驟然增亮,一時還難以適應,她用手遮住了半個眼睛。
她最終完完全全逃離了那個水下的牢籠,站在了池邊想尋找給他羞辱痕跡的男人,卻什麼也看不見,身下傳來了剛剛的屈辱痛楚。布料泡在了水裡面令她無法行動。身上的華服沉重,她的心也跟著墜了下去。
剛接觸到池邊的白石,她就又向前倒下。衣裳緊貼在她的滑膩皮子上,透出來了牡丹刺繡的肚兜,全身曲線玲瓏誘人。她面容已經扭曲痛苦,用染著豆蔻的纖纖十指攀岩著冷冰的地面,仍然不改意志堅定往前,身後的溫暖泉水是精心為她布置的牢籠,而她不願意再忍受那樣的屈辱。
身後池邊的沉煉景就看著她的精緻曲線,小巧的面容,嬌媚與天真混合,不甘受辱而扭動的腰肢魅惑著他,這是屬於他在她身上映射的幻想,讓他痴迷上癮,念念不忘她的滋味。他只是稍微用了力氣,由於池邊殘留的水,她輕而易舉就又被拖了回去,十指在未濕白玉地面留下的水痕觸目驚心。
這次她沒有因為失重慌亂了,一隻有力的大手已經從脖頸滑落到了她的腰部,輕而易舉將她托舉起來。她討厭這種觸碰,對他露出了鄙夷的神情:「小人,叛——」他被這情態有些嘲弄到,用另一隻手捏住了她的下顎,朱唇就輕微被翹起來了,強迫她吐出的話語及時收住。
「別這樣——」暗沉帶有磁性的話語傳來,令她腰眼處酸麻。
圓月正當空,帳外的絲竹聲不絕於耳,輕輕撩撥著他的神經。
她只得拿手去推搡他,又因為不小心觸碰到了他裸著的上半身而又緊張抽回手,只能靠在水中左右晃動逃脫他的禁錮。他的上半身傷痕累累,舊傷迭新傷不斷,她最討厭看見這些不美的東西。
他淺笑,嘴角的玩味更濃:「來,為我跳一曲。」,他的兩隻手已經徹底將她的腰部籠罩,將她的唇靠近了他的,貼著她耳鬢廝磨。
「瘋子——」她朝他的胸口處吐了濁物,準備欣賞著他的嫌棄神色。他面無表情,用大手按住了她的發頂輕輕摩挲。一瞬間她就立刻被按到了水中,不能反抗且毫無防備。
(二)纏綿
冷色的眸子恢復了克製冷靜,慾念對他已經消散,他看清了眼下在水裡面的美貌女人,等到芙媯不怎麼掙扎就提著她的裙子把她撈了上來。撈出來的那一瞬間如芙蓉出水,清麗素潔,又那麼一瞬妖媚又交織上來,嬌艷欲滴。
沉煉景感覺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妖精,自從遇見了她讓他做了很多喪失理智的事情。比如將她交給姜雲驍,醉了一個晚上眼巴巴望著她能回來的身影。那個晚上一杯杯苦酒入喉愁腸滿腔,他設想了無數種可能她會如何,姜雲驍會對她怎麼樣。他自己已經擁有了無數個女人,無論是溫柔鄉里的綿綿還是草原上的胭脂,他都征服過,他要的是她們的身子下的歡愉,他從未將柔情透露給任何女人。
想到這裡,按耐不住的一句話終於爆發:「他碰你了嗎?」這句話他帶著疑問,但肯定占了許多,他黑眸注視著她的每一寸面部肌膚,渴望得到她的回答。
芙媯剛從水中出來,全身濕漉漉,眼底泛起了迷茫的水霧,有些不知所措:「嗯?」聲音悶哼出來,暗夜低吟。不合時宜的紅綃帳被靡亂的風吹起,酥酥麻麻傳遍了他的全身,在他的懷中就著通體瑩光落下了眼淚,殘淚落到了沉煉景的臂彎上。
這種意義不明的回覆讓他心亂了很多,他已經沒有耐心想她和姜雲驍如何了,酥麻暢快的感覺已經蔓延到了他的小腹下片,他的慾火又正漸漸燃起。他的表情嚴肅而又認真,剛毅的神情不容她拒絕,不同於以往逗弄她的時候輕佻。
懷中的小女人好像感覺到了什麼似的,剛剛示弱落下的眼淚又被收走,已經替代上了笑靨如花的眉眼,眼底里全是嘲弄:「當然。」尾音綿長,攝人心魄。換做一般的人已經抵擋不住她的媚意,然而她面前的男人是陳國的懷化大將軍。
話落之後眸底寒意遍布,維持的笑意早已經被現實摧殘了下去。因為又會想起那夜的噩夢她的肩膀還在微微顫抖,咬著牙讓自己在這場博弈中不輸下去。
她真的做不到沒心沒肺向他笑,她自嘲地笑了笑。
男人的呼吸有些停滯了,難以置信看著她不真實的絢爛笑容,手又覆蓋上了她的酒窩處,她感受到了一如既往的粗糙不適。
他又緩緩逼近了她,發狠般將她抵到了牆角,強迫她抬起頭看自己,語調冰冷帶著極為強烈的占有欲:「碰哪了?」。同時一雙手縱情地捏住她的柔白,還在看她的紅潤表情。
他只能對上她無一處不精緻的面容,勾人的表情明明是他素日裡最喜歡看到的,而可此刻卻希望她抱住他輕輕啜泣,像她抱著慕恆那樣。她可太喜歡看見他這種反應了,心裡已經舒爽了七八分,看見他眉頭有些不悅,自己心情更加舒適。
只是一個低頭,側頭看他時已經滿眼含淚,鬢髮都粘連到了她的臉頰邊,像是妖艷的圖騰,牽強地笑著:「跟王大人,陳大人碰的一樣。」男人沉默了幾下,女人見他又不說話,又輕鬆道:「還和張大人,李大人—啊唔——」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用嘴唇堵住了她的口,那麼一張櫻桃小嘴說出的話宛若利箭般刺穿他的心室。這是她故意說出來的話,她經歷了那麼久的壓迫奴役和指使,她就喜歡看到他得不到的樣子,喜歡看到他得到了又失去的樣子。
他瘋狂索取她的溫暖與柔情,但得到的答案是虛無縹緲。他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攝取她的口中津液,唇齒間纏綿悱惻,他的濃情蜜意都聚到了這個吻間,而她的仇恨則被藏至身後。
天上的流星在暗晃晃閃著光,她在溫熱繚繞中面頰早已經染上了緋紅,全身猶如月亮般潔凈純白,那一抹緋紅就是藏匿在月亮後的妍麗娉婷。眼皮帶了些不自然的微紅,媚視著他。
吻到她快窒息的時候,他終於鬆開了她。她得到了喘息的機會,眼睛仰視看著在她身上男人的反應。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摩挲住她的鎖骨低壓壓地勾引她道:「李大人家的愛妾鶯月,舞姿含苞待放,身姿亭亭玉立,我聽張大人說,跳舞本事可比你好太多。」
又低笑了幾聲,暗夜中讓她清醒了不少,又靜待她接下來的炸毛髮作。空氣里消失靜謐了那麼幾秒,接下來就是隆重的爆發。
她聽到他的話一開始並無什麼反應,直到那句「跳舞的本事可比你好太多。」徹徹底底將她的火種點起,好像在油缸旁邊劃柴火。「你們不過欣賞些不成禮的舞,哪配和我相比!」他將她視為下等的人,劃等於還不如官員里家人們的小妾,她是亡國的公主,註定了她卑微的命運。她曾經貴若牡丹,如今卑微到了塵土的人生是由他親手開啟的。
她猶如炸了毛的狸花貓,將他的胸膛抓的紅一片,落到了原本的傷痕處,猙獰的樣子看著叫人不寒而慄。若是平常有人敢真傷到他,怕是早已經身首異處,這一片片紅痕對他猶如小貓抓癢,她是他養了多年的玉面狐狸,即便再怎麼傷害他,他都會更加喜歡她惱怒嗔怪的樣子。正如他此刻心情更佳,繼續道:「你不舞一曲,倒叫我驗證驗證。」
他將紅綃帳全部拉開,高處窗欞的清暉徹底灑到了池水裡面,她能清晰看見池地面有很多裝飾,其中,有一種假山是用琉璃製成,半透明的藍色玻璃塊堆粘成山巒的形狀放置在浴池裡面,藍色的玻璃與盪動的明波相得益彰。如今添上了月色的波光粼粼,在他眼中她真如瑤池中的姝麗美好。
芙媯心裡一動,忙推開了眼前的沉煉景,款款地離了他一米遠,朝他眉眼彎彎了幾下。那道姝麗之前她從未給過他,他只在別人身上仰慕過。她吸了一大口氣,從水面潛到了水下,溫暖頃刻就包圍了她全身。她強迫自己在水中睜開雙眼,雖然有不適反應,可她還是抑制住。只見她看到了他還在水面處,她根本辨析不到他的神情,她所見的一片模糊。
過了十多秒她仍未出現,他也潛入了水中,看到了盡力憋氣的嬌小可人兒,雙目無神任由水波掌控,而她則儘量控制著自己的幅度,他強硬把她拽出水面,質問道:「做什麼?」
突然就被拽出水面讓她恍如隔世,那場宮宴中她的翩躚舞步在水中竟然更輕而易舉,更似壁畫上的敦煌神女衣決飄飄,香魄已飛天上去,鳳簫猶似月中聞.。她有些因為這個意外發現沉醉了,水中不同於陸地的乾涸枯竭,身間綢緞因它流淌,綾羅因它傾瀉,她還沉浸在那場舊年的夢裡。她還是那個愛跳舞的姑娘,若是當初她一定會試上千百次水中之舞,可如今也只能搖頭嘆息了罷!
水面霧氣氤氳,白霧環顧。他又一次見到了她的無邪神情,她的面孔千嬌百媚,唯有這處再顧已是三年之前。這句話將她拉回了現實,她的童趣天真都已經煙消雲散了,心底里划過失落,語氣也有點酸澀不甘:「沒什麼……」
這突然的一句話讓手握重兵的他愣了幾下,他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何意,寒星的雙眸已經俯視到了她的瓊瑤與水面相交之處,玉體細膩,白皙如雪,即便隔著波瀾不清的屏障,也能觀察到她的綻放。她努力讓自己忽略掉眼前慾火復起的男人,逐漸靠後想要遠離他的桎梏。
因為綃帳都拉開的緣故,談話動作都暴露了出來,她討厭被人凝視欣賞,小臉略帶上了不自然的神情,管弦聲就隔了他們一堵牆而已,吹奏地卻越來越起勁,今日又是個樂師們的不眠之夜。
他依舊不依不饒,今日這舞必須要跳了。她的漆黑眸子顯出了不耐煩,知道他的性子不願意饒過她,心生一計。她難得主動靠近了他,放低了自己的姿態,又將水中遮掩的身體輕輕靠近他,媚眼如絲間口脂已經被他吃了大半,餘下的還蹭到了她的嘴邊。一顆硃砂痣好巧不巧就長在了漿果之間,採擷之人定會留意小心。
他的呼吸愈來愈粗濁不自然,渾身的氣息要將她壓制於下,他引導她走向台階處,即使她眼裡已經睏倦朦朧,疲倦泛淚,等到他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之時,又輕輕把他推走,一個人自顧自上了池邊。歡愉只是在一時,意識到了她的玩弄舉動他太陽穴突突發跳,面色緋紅,從水中起身水星四濺到了池邊,她感受到了水滴冰涼地打在她的小腿肚上。她這一舉動火上澆油,之後的動作再也不憐惜柔情,蠻橫地掠奪欺戰,他對她的不在意強烈不滿。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朱唇,愣是不肯發出半點呻吟。他欣賞她屈辱的表情,欣賞她因為倔強不肯開口的尊嚴。
「芙媯……芙媯……」情到濃處他自然而然喊出她的名字,動作卻絲毫沒有減少半分,她聽見後鼻頭一酸,她早已丟掉了那個象徵美好的名字。男人自然而然忽視掉了她藏在眼底的悲傷,她痛苦的眉頭蹙到一起,身如小舟飄飄蕩蕩時不時遇上海浪,雙臂一次次想找到依託都被無情甩開。
她終於嗚咽般哭了出來,金鉤紅綃帳已經被他扯到變形,似是不堪負飄飄然蓋在了這對人身上,一雙哭腫的眼睛就盯著那帳面,思緒回到了從前。
(三)宮宴遇他
夏日絢爛短暫,虞國內正是一片歌舞昇平,享受至夏的饕餮狂歡,濃墨一般的夜晚,懷揣著心懷異事的諸侯。
絲竹發出靡靡之音,曖昧撫摸著多情公子,宮人的脂粉傾倒在渭水裡,沿岸初泛起了脂膏。低聲嬌俏對話隔著憑欄,繞過千瓣蓮池塘傳到了偏殿。
宮殿里掛著上好的綢緞,用紅、白色絲羅百餘匹,作月宮天河之狀,整夜吟唱作樂。
芙媯早已經穿好了輕薄的銀紅色芙蓉紋樣訶子裙,梳著靈蛇髻,餘下的微微青絲自然垂到了胸前的旖旎風光,一雙狐狸眼眼尾微微挑起,眼波粼粼閃光,內眼角深邃好似遙望山關那邊的情郎,臥蠶飽滿,淺笑起來讓人沉醉。
她似乎還沉浸在那場舊年的夢境里,她是無憂無慮的虞國公主,朱紅的羅紗披帛被她搭到頭上,輕輕蓋在芙蓉面上吹走,披帛盪啊盪啊,風兒吹啊吹啊,玄鳥飛啊飛啊,路過的鴻雁不要心急,帶她到遠方呵,經過的魚兒不要嫌煩,帶她到遠方呵。
侍女小心地看著她的表情,見她沒有多大反應暗自喘了口氣,就自作主張替她把花頭釵戴了上去。室內燈火通明,銀色飾品散發著溫潤的光芒,無比稱她的面容。
芙媯沒有什麼動作,已經闔住了眼睛,想著自己練了好久的《六么》一舞 。
她已經練了三年,父王告訴她若是這次跳得出眾,就准許她上祭壇祭祀,接受祖宗的福澤。
她不知道這次宮宴有什麼人,她已經好久沒出過月華宮的宮門,好久不知道外面世界是什麼樣了。若是能接受祖宗的福澤,她願意將福澤獻給她已經仙逝的母親,獻給為她而亡而泣的母親。
想到這裡她面色紅潤起來,一掃之前節食忍餓的疲態。指尖躍起紅潤的色澤,一雙十指玉纖纖,不是風流物不拈。
她只是個喜歡跳舞的小姑娘,她什麼都不懂,她單知道《霓裳》要什麼演,《楚歌》要怎麼奏,《綠腰》又該怎麼撫。她的世界很小很小,小到只有待了十五年偏僻的月華宮,小到只有那麼幾本翻爛不膩的曲譜,小到日日夜夜都會向天上的月亮祈福。
月亮啊,月亮啊,星星啊,不要那麼苛責,請讓我的母親青黛安安靜靜睡去吧,不要讓她來世再受苦楚。她心裡默念了這句話,睜開了闔住的雙眼,緩緩抬眸高興地看向自己的年輕模樣,母親若是還在,一定會為她高興的罷。
幾個宮人對視一眼,心如明鏡地在心底里嘆氣。小姑娘什麼都懂,王只當她是小孩子胡亂鬨騙罷了,她竟真的如此認真幾乎不眠不休堅持了下去。
小孩子不是不明白,只是她純真願意相信記憶中模糊的父王身影。他的手掌是那麼溫暖,撫摸著她的青絲,口中說著些鼓勵她的話語。
「公主,該走了,王說是時候了。」貼身侍女半夏恭敬地說。
她是那麼高興,今日穿著又是如此輕便。她恨不得飛到前殿,讓阿姊阿妹們好好看看她的樣子,看看她弱柳扶風的身姿,看看她精心準備的舞樂。
走得更近,喧譁聲也就擴大開來。這是她第一次見那麼多人,他們每個人都如此陌生,她進了殿不安地張望著,眼若小鹿迷途般打量。
他的出現很快引起了來賓們的在意,即便是姿態可憐的楚女也不如她此刻自然而然的小巧拘謹乖順。
「阿芙來了,快給客人們跳一曲你新學的《六么》阿!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本王的愛女芙媯啊!」男人眉開眼笑坐於王座上,因為沾上了酒氣語間顯得沒有威嚴,而且沒有了她記憶中那般威猛高大了,取而代之的是胡茬紛亂,好在來之前已經打理過,這才顯得沒有那麼混亂。
這話一出,喧譁靜了下去,目光已經紛紛集聚到她的身上,有打量揣測,有試探猜忌,有嗤笑懷疑。
她不喜歡別人這樣看自己,像在看奴隸一樣。只好把頭恭敬地垂了下去,手裡手捏著舞袖不放。
「愛女芙媯已——」虞王滿意點了點頭,示意她說出自己年齡。
「還差三月就十五了,父王。」聲音因為懼怕顯得沒有那麼自然,卻還是說了出來,音色清透自然,在這個炎夏似泉水撫過。
低低交談聲又起來,話題都是圍繞她有關。猶如案板上待宰的羔羊,似乎她在被人明碼標價。這和她想得很不一樣,這裡沒有和和藹藹的姊姊妹妹,沒有溫柔可親的姨母母后,只有男人,很多很多不同樣的男人,很多都在討論她凝視她的男人。
說不定跳起來就會好多了,她鼻頭一酸,討厭現在退縮的自己。
虞王抬手,宮樂們奏起了令她熟悉的曲子。
佳人舉袖耀青蛾,摻摻擢手映鮮羅。
狀似明月泛雲河,體如輕風動流波。
水引春心蕩,花牽醉眼迷。
塵街從鼓動,煙樹任鴉棲。
那是她自己的世界裡,好像沒有旁人的審視似的,她一心一意享受著樂曲帶來的歡愉,她還是那個爛漫的女孩。
舞畢,因為激動面色已經帶上紅暈,雙腿都已經站不穩差點向後趔趄,背部出現的汗浸濕了,胸腔壓抑著低低喘出的氣。她知道今晚自己肯定會成功,她飛速旋轉間衣裙宛若盛開的香玉花,牽動著在場的每一位客人。
掌聲如雷貫耳,她笑得更燦爛了,絲毫沒有之前的膽怯敏感。
「好!好極了!」渾厚的聲音傳來,她下意識望向了欣賞他的人。見到眼前男人一身白色麒麟服,頭戴金冠,腰系玉帶,清貴無比。她向他笑了笑,猶如繡球花開到極點。感受到她的溫和笑意,他也咧起嘴笑了出來,笑容真切誠懇 ,抱拳讚賞了她。
他是欣賞她的,她喜歡這樣真誠的欣賞。她多麼渴望她的父王也能對他露出這樣的歡笑。
這時她還沒注意到白色身影旁還坐著玄青便服的男子,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玩味地看了看芙媯,眉目間還帶著戲謔神色。
如果她看到了這份神態,可能會害怕到又恢復到忸怩不安。
虞王在這期間什麼都沒說,一雙混沌的眼睛打量著四周的人。
「退下吧——」他的酒已經醒了五分,沒有剛剛那般意識不清了。
——
從宮殿裡面出來,她像是經歷了一場夢一樣,還在興致勃勃用手指劃出剛剛的弧度動作。她要回去入眠,要在夢裡面告訴自己的母親,她是多麼有天賦,多麼值得憐愛。
遣散了宮人,她就這樣邊走,邊借著明燈望向地面優美的動作。她又做起了那個華麗的轉身,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月下佳人翩躚而來,會向瑤台月下逢。
倒退著走時候,掛著的笑意已經讓她徹底醉了下去,沒有飲酒卻好像恍如隔世。
直到她撞到了一個堅硬的胸膛,溫度傳遞到了她單薄的後背,這才從那場離世的夢中醒來。因為有些害怕和剛剛放鬆,這時緊繃的不自然,她莫名的出了一身冷汗。
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轉身仰頭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黑色眼睛,在黑夜裡閃著點晦暗不明的光,嘴唇輕輕抿起,再看他的皮膚有點接近古銅色。一身玄青的衣服彰顯著他的不凡。
他對上的是脈脈的雙眸,因為害怕和受驚眉毛蹙在了一起,朱唇小巧精緻咬住。頭上的花頭釵有些鬆了,幾乎要從她的秀髮下滑落。
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他像只豹子,無論是從身形還是皮膚顏色。
他真可怕,她想。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想趕緊跑到月華宮去。
絲竹聲又傳來,下場聖宴又開了。
猶豫間一雙大手從頭頂間伸去,釵子已經被摘了下去,帶了些青絲滑落。她膽子小,哪裡見得到這種場面,撒腿就準備跑走,而他已經把她身子強硬扳了過去,用指腹把她的下巴抬起,強迫他面向自己。借著月光把她的臉看了個夠,欣賞她的每一寸肌膚。
她的臉是稚嫩的,未染纖塵的,卻因為上挑的眼尾而增添了一絲不屬於她的嫵媚。因為恨意眼睛睜大,死死瞪著眼前的男人。
她掙扎換來的是加重的力道,他的另一隻手收住了她的後背,把她禁錮在自己的懷中,她的腰間感受到了一股酥麻傳來,這是她從未體會過的。
他的氣息迫近,手越收越緊,已經將她的軟和身子貼住了他的。她的鼻子湊近了他的胸膛,聞到了讓她作嘔的鐵鏽味和酒味傳來。她把呼吸屏住了,不願意再聞。
「大膽!」聲音仍舊是綿綿,沒有絲毫的威懾力,只是調子提高了不少。
因為羞意和恥心,她用自己的手去慌亂推他,掐他。他好似不知道疼痛是什麼滋味,只是最後覺得無趣就鬆開了她。
她終於逃脫了那個炙熱的懷抱,顧不得自己現在有多狼狽就從他的肩膀下逃走了。
那男子沒有絲毫醉意,露出了潔白的牙齒笑吟吟看向她跑去的方向。
一個醉酒的瘋子,偏偏讓她遇見,她想。
他把從她青絲上摘下來的髮釵看了看,隨手拋到了地下毫無眷戀就離開了此處。這東西對他沒有什麼珍貴的,還不如他的隨身袖箭值錢,但女子的情態可是千金難買。
她的小腿因為害怕緊張已經虛弱如豆,只能勉勉強強支持她跑過去。期間路上還被碎石子絆了一跤。疼痛從感知到實現不過須臾,她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把嘴唇咬破了皮繼續逃走。
月華宮內——
「公主心急了,髮釵少了一隻。」半夏點對著數量,惋惜般嘆氣。
芙媯愣住了好久,無意識般開口:「會怎麼樣?」
「這是最好的一隻了,戴出去體面些。總歸還是能尋到更好的,不急些。」
她如今連體面的髮釵都要被人攜走,還被人隨意丟棄到了路邊。這裡她視若珍寶,而他人卻視作草芥,多麼可悲的事情。
她哪裡知道自己的髮釵被人丟棄,又哪裡知道她之後將會怎麼樣。她帶著心事重重入了夢,夢中是她的母親青黛向她笑著,祝賀她《六么》精近許多。
「芙媯以後想去哪,想幹什麼?」
她躺進了母親的溫暖懷抱,感受著母親的體溫。
「想和娘……在一起……」她天真童趣逗笑了青黛,青黛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這般重要的人,再也見不到了。她想。
溫馨的世界裡只有她和母親存在,自己心心念念,母親念念不忘的男人始終不會出現在她的夢裡。曾幾何時她的世界裡只有了母親,她除了跳舞已經別無寄託,她知道舞蹈可以溝通神明,她苦練十年就是為了這份虔心。
有著青黛的記憶已經對她漸漸模糊,她甚至已經開始遺忘母親的聲音,母親的眉眼。
除了母親,她夢到了那個醉酒的狂放之徒,惡狠狠盯著她。母親的臉在她身後扭曲,伸手就要去掐她的脖子。
……
芙媯一夜睏乏,天還未亮時背著半夏偷偷出了月華宮。她提醒自己這只是一場夢,不會有什麼令她的害怕的了。
在偏僻的花苑處看到了熟悉的青色身影,遮住嘴笑了笑。
她今日穿的素了些,月白色的襦裙,竹青色的袖衫。頭髮自然而然垂到了肩後,用紅繩隨便紮起,長發及腰。若是半夏看見了定會叫她站住,把她好好梳理一番。
她的面色因為急促有些泛紅,卻是自然的胭脂暈染。沒有了昨晚的濃妝,她猶如清晨穿越花叢的露水,自然清新。
「是你——!」少女的聲音清脆,叫人舒適。
慕恆穿著青鳥暗紋武將袍子,面如冠玉,目光炯炯有神,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見到是她放下了腰上的佩劍,朝她恭敬行了抱拳禮慕恆已經遇到了她很多時候,他已不記得這又是幾次遇見,他能感受到她為他而來。心底泛起的漣漪也終究回歸到了平衡。
「公主……」他刻意拉開了距離,恭敬喊道。她眉目間划過一抹失望,但很快又被昨晚的歡喜覆蓋下去。
自從他做了侍衛,便總能瞧見她偷跑出來的身影,一回生,二回熟,日子就這麼細水長流了下去。
芙媯期待地看向了他,眼中閃著狡黠的光芒:「我昨晚在大殿上舞了一曲,好不好看?」他被她這更加熱忱的的目光有些驚到,對上少女天真的面孔不知所措:」卑職地位卑微,不宜入上殿……」
他卻祈禱她能快點走掉,他不希望叫人看見他們拉扯的對話。
她眼中又含上了失落,猶豫看向了他。
早上露間略微帶點涼意,花間的露水將她裙擺打濕,燥熱剛好被帶去。她下定決心道:「小侍衛,,我心悅你。」
她不安地攥著袖衫,想從他的臉上捕捉到驚訝。
這句話若是旁人,他些許會信上半分,若是由她開口,只減到三分了。他精緻的臉龐疑惑看著她,輕鬆地朝她笑了笑:「公主昨個喜歡天上的大雁,前兒個喜歡塘里的鯉魚,今兒個怎麼喜歡上了我。」
她對他產生的異樣情愫,不是喜歡錦鯉也不是喜歡大雁。她自己都昏了頭,這到底又成什麼氣候!
(四)娉婷裊娜
午後金芙蓉園內,空氣里滿是花香四溢,蟬鳴不絕於耳,後宮眾人都穿戴著鮮艷華麗,珠翠都在她們頭上搖晃微動,發出了悅耳的聲響。
這是一處仙境,樓台亭閣威嚴宏偉在日光下泛著閃耀的金光,百位佳人著綾羅綢緞用上品胭脂點綴粉頰,淺笑嗔怪。
芙媯和其他公主一樣,興致勃勃賞著園內的花,只不過這裡並不種她喜歡的顏色,有些興致缺乏。玩累了後她們最後都能回到母妃身邊,而她卻沒有什麼依靠的地方。
一時間,眾多女子都圍繞著一名明黃色的身影,只見那女子標誌得體,眉眼無一處不精緻的,秀雅絕俗,自有一股輕靈之氣,肌膚柔嫩,神態悠閒,美目流盼,桃腮帶笑,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說不盡的溫柔可人。
芙媯向層層迭迭的牡丹花中望去,看不清面容卻僅憑的氣質斷定這是個難得的美人。
「她是——」一名官家女子悄聲問向身旁人。身旁人壓低了聲音,一把雲紋宮刀扇遮住了櫻桃嘴,道:「是十公主珠儀,她今日可是紅到發紫。」
「就是那位大王最欣賞的?真真一副好模樣。」
聲音不大不小,恰恰好讓芙媯聽見。原是十姐,算下來也好久沒見了。她將自己隔絕了外界,專心待在月華宮中練舞,自然是對她這個十姐不怎麼了解的。
那珠儀被她的姊姊妹妹插了滿頭的花,再加上今日又細細裝扮一番,像把花冠戴在了頭上,襯托她的小臉只有美艷並無不妥。
「王后娘娘,你看我們珠儀姐姐今日多動人——」藍衣女子心滿意足欣賞著她頭上她的傑作,拉著珠儀轉了個圈,似是感到缺了些金銀裝飾,不滿意地從自己發頂上取下來幾隻華勝點綴了上去。
眾人都笑得合不攏嘴,道:「你這是搬了一座花園上去。」
「珠儀姐姐就是這樣明艷的美,這些花最襯她了!」藍衣女子道,因為興奮尾音中帶了些顫抖。
芙媯瞧著也笑了幾下,瞧著周圍姐姐們笑得起勁,她更是放開了笑,不再拿如意紋刀扇遮住半個臉龐,眉眼彎彎,睫毛如振翅而飛的玄鳥靈動。
午後歡快的時光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腦海中,久久不散,久久不忘。她在之後最後的歲月常常做夢,幾乎分不清此刻是現實還是夢境。
不遠處的清思殿,可見黃金三萬金箔十萬點綴,三千片銅鏡相互襯托,蔚為奢華。僅在此殿堂前而坐,可觀賞到金芙蓉園內雅致細巧的美景,以及美人們的驚鴻艷影。
王公貴族或許覺得晚宴並不盡興,又招來僕從裝飾點綴,室內薰香裊裊婷婷,濃時又散,散時又濃。鮮醪糟酒取清澈上層,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沉煉景漫不經心眯著黑色雙眸,一覽虞國最佳景色……以及淺黛輕煙,讓他心中舒適了不少。恍惚間又瞥到了那晚熟悉的身影,手中仿佛還保留著那晚芙媯腰間的綿軟柔和,又有些後悔將那銀絲髮釵任意拋到路邊,勾起了玩味的嘴角咽下米釀桂花酒,順著喉結淌進了胃中,他如隼鷹一般銳利的眼睛掃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芙媯今日穿著石榴紅滾銀邊的腰裙,繫著的雙耳結柔順垂掛在腰間,月白方勝紋絲娟的披帛垂掛於腕帶上。冰肌玉骨風姿綽約,自成一副風流。她此刻正乖順站在蓮鯉池子旁邊,池水帶來的風兒時不時刮著她層迭的衣裳,卻只是微微掀起而又散去,她如瑤池中的仙姬一般月眉星眼,這種美是恬淡的,不易察覺的。
他將她如待吞進肚中的羔羊一般,這是獵人在欣賞獵物的姿態。
慕恆低著頭一言不發,恭敬跟在沉煉景身後,他剛剛偶然瞥到的珠儀已是人間驚鴻,他一個卑微之人,怎敢奢望佳人何處去。
芙蓉園內的妙齡女子們玩得正是盡興,嗔怪嬌嗔推推搡搡。她們談到正是好風,清清淡淡不失鋒芒,最適紙鳶的季節已然到來。
芙媯興沖沖跑去尋紙鳶,侍女半夏嘆道:「公主,裙子有些長了些。」她晃晃腦袋,似乎對這事不怎麼在意,頭上的青鳥翅膀髮釵發出清脆聲響,流蘇打在了髮髻上微微碰撞。
半夏把青黛夫人的舊年裙子改了一下,這才適應芙媯穿上,如今裙子有些拖尾至地面,看起來更有一番嬌弱姿態,娉婷而立。半夏勸不住她的小祖宗,只得按著芙媯的意思去尋了。
池邊涼意襲來,春劍瓣蓮花味道輕盈散出,幽幽馨香環顧池周。貌美女子們用柔夷舒展紙鳶,手腕間帶著的環佩因為碰撞叮噹作響,聞著令人心曠神怡的香味,她們嘴角自然而然掛上了舒適的笑容。
金色光芒直射而下,園內都被淡淡渡上了金邊,這裡是一副炫彩斑斕的繪卷,古紅色的蜻蜓,翠綠的大雁,黑白參差交錯的喜鵲……以各自的姿態昂揚在天上。
珠儀的千足蟲紙鳶是最先飛起來的,她按耐不住悅動的眉梢,環顧四周,喊來了周圍姊妹。陸陸續續,周圍的紙鳶都遊蕩在了四方。芙媯觀察著姊妹們的動作神態,記下了她們讓紙鳶起飛的動作。
尋了一處靜謐之地,但並沒有離開半夏目光所及視線,周圍密密迭迭花草,周遭是層層的亭台樓閣,有些雕窗半開著,有些則全開著,多半侍養些奇花異草,鮮少有人會來。陰暗的青苔攀爬上了牆縫處,光照進來明暗參半。她手裡攜帶著紙鳶,鳶尾被她放到了表面上,以防觸地擦傷。她閉住了眼睛,風擦過了她的髮絲,她感到剛剛好,不多不少。
在一處龜錦紋的雕窗中,閣內的沉煉景注意到了她還在原地躊躇的身影 ,她倔強咬著嘴唇,似是在克服什麼難事似的。
她覺得裙擺有些礙事,只好一隻手捏住提起,石榴裙被攥出了印子,她小心地撫平又輕微抬起,確保不會傷到母親的遺物。另一隻手捏住了紙鳶線,她竭盡所能高高舉起,輕薄素紗長袖自然而然垂落,白嫩的小臂暴露在空氣中,手腕上的幾個細條銀絲鐲子滑落到了小臂處,碰撞清脆的聲音。
他注意到了花紅柳綠間的雪白,奪走了他四散的目光。
紙鳶被她帶起,她簡單小跑了幾步,回過頭目光凝聚在那玄鳥紙鳶身上。回過頭時,水滴狀珍珠耳鐺晃蕩不停,似水面上激盪開的層層漣漪擴散開來。頭上的玉腰奴步搖隨著動作浮動晃蕩加劇,衣袂飄飄,披帛如綢布已經完全散開,墜在她的身後,輕盈卻不拖累。
鳶尾隨風浪激昂,她仿佛就要被帶走。因為初次嘗試學有所成,不顧著腿腳間裙擺的束縛,賣力地奔走著。
僅是小跑了幾步,便好風憑藉力。風箏卻並沒有如她所願飛向蒼穹,而是在樓閣間久久徘徊不定,她有些急了,指腹用力捏緊了線繩,腳下繡花鞋邁出步子更大,然而只能眉毛蹙在一起望眼欲穿看它落下。
取回掉在泥土地間的風箏,看著沾上的泥塵只得用掉落的葉子片輕輕拂去,用嘴輕輕吹走細小的塵埃。因為不甘心,她又試了多次,紙鳶毫不猶豫落到了地面上,於是她便厭倦了拂去泥土的繁瑣。
因為小跑反覆了多次,後背胸前都被汗水浸濕,鬢角頭髮胡亂貼在臉龐處,兩眼濕漉漉又清澈見底。
他就注視著她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憂。看著可人兒的舉動笑意蔓延到他的唇邊,只一刻便又消散,他此刻理解了達官貴人們說的豆蔻年華難能可貴,最是女子純真時。
直至她不厭其煩的最後一次嘗試,那紙鳶好巧不巧卡在了龜紋雕窗之中,那雕窗離她似乎有好遠好遠,她後悔沒有聽半夏的話去空曠些的地方了。輕輕扯了幾下不見動彈,她更怕亞麻線從紙鳶上分離,動作便不小了下去,這對卡住的風箏無異於是以卵擊石。
在室內的沉煉景注意到了紙鳶在他面前的窗欞前後擺盪的動作,原是卡住了,他想。他不緊不慢欣賞她的窘態,沒有打算替她取下來的慾望,在他眼中,她不過是一個另他愉悅了一時的女子而已,畢竟這虞國早晚都會是他的囊中之物。
臉頰因為害怕難為情已經開始滾燙,身邊似乎又有被人凝視的感覺,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原本跑下來的汗更讓她毛孔舒張不少,迎面吹來的冷風讓她畏畏縮縮抖了幾下。
半夏注意到了偏僻處的芙媯,走進道:「公主,還是算了罷,扯壞了更是不好。」
她的目光還停留在紙鳶上面,有些惋惜是半夏不懂的,她一言不發,半夏也猜住了,知曉她是捨不得。
芙媯仰望雕窗,上面的花紋精巧絕倫,她道:「裡面有人嗎,會有人嗎…」半夏在虞國國土生活了二十餘年,尤其是在王城之內,上次來到前後殿想接之時,已經是十年前了,她只能搖了搖頭:「這裡是貴人們的地方,或許會有人罷!」芙媯是虞王宮內二十多個子女中的一個,生母的去世,月華宮的偏僻,都說明了她不受待見的地位,就連她珍惜久的紙鳶,因為隔著王權領域,也被阻隔開來。
芙媯那一瞬間意思到了自己的渺小,整整十四年,兜兜轉轉蹉跎歲月,竟然連後宮都沒走出去過。一滴淚水順著臉頰以極緩的速度落了下去,她那麼想放聲大哭一場,可一想到脂粉會花掉,姊妹們也會注意到她的反常,將眼淚憋了回去又拿出貼身的臉帕輕輕蘸走了眼淚,裝出一副愉悅的模樣。
那女子哭起來都是悄無聲息,如雨打重芙蓉瓣憔悴易散,沉煉景覺得無趣了許多,他認為女子哭起來皆是難纏心煩,卻看到她硬生生將眼淚憋了回去,有些不明所以,再看到帕子擦拭臉頰,勾起了玩味的笑容。
見芙媯仍舊是戀戀不捨,往回返時三顧頻繁,半夏連哄帶撫道:「紙鳶罷了,肯定還會再有的,至於卡在上面的,說不定宮人清理的時候順帶就取下來了呢……」這話說到這個份上,她自己都有些信了。
(五)遇她年華
芙媯在最後一次回頭的時候,看到了窗欞間一雙眼睛,平靜以旁觀者的姿態目睹一切。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掙脫了半夏的攙扶轉身再看,已經是什麼都沒有了。
金芙蓉園內,比她離開時更加熱鬧了不少,芙蓉花已經絢爛綻放到極致。此時正是人聲鼎沸,你來我往。
一叢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
開到荼靡花事了,絲絲天棘出莓牆。
太監們手忙腳亂卑躬屈膝跑來跑去,手中的線軸被他們握在手中毫不猶豫跑著。
年輕的女子們,正是芙媯的姐姐們大聲喊道:「高點,再高點!」
「好!」嬌滴滴的聲音遍布了園子內。
高台上的王后笑眯眯看著繁華的一切,眼中都是幸福。
這邊是放紙鳶,比比誰能扶搖直上九萬里,可幾家歡喜幾家愁,另一邊百年老樹上還有人「撈」風箏抓耳撓腮。
只見高聳的樹上高掛著千足蟲風箏,僅僅是上擺被制住,下擺仍然靈活飄蕩。樹下站著三十多人,太監侍女都急著團團轉,這對他們是一個棘手的難題。另外一些人便是芙媯的姊妹還有官家小姐了,她們圍著那個聚焦的明黃色的身影,或是皺眉或是嘆氣:「肯定能取下,妹妹還是不要擔憂了。」
珠儀寬慰道:「姐姐莫替我憂愁了,紙鳶而已。」另一邊原先放風箏的也被這裡吸引,攜著剛躍起的紙鳶就來。
擅長爬樹的太監聽說了這事,急急忙忙就從前殿跑到了這裡 ,滿頭大汗胡亂用袖口擦了擦,顧不上形象就要行禮下跪。沒等反應過來就又被架上了樹,那太監本就肥胖,這一舉動把他嚇得肌肉都鬆了松。
公主和貴女們見他一臉壯相都退到了一旁,目不轉睛盯著。離那個壯太監就近的也就是素日裡和他交情還算過得去的小太監,小小太監,偏僻宮裡面的侍女,都替他這行為捏了把汗。
已經爬了一大半,樹下的聲音傳來:「丁海,別往下看啊!千萬別往下看啊!」
一個年級大點的侍女啐了一口:「你不說還好,一說丁海往下看,嘖…」
貴女們不急不躁,反而拿起了腰間小鼓奏樂,鼓聲開始有些沉悶,起先只是有人擊了一個音,後來續上的頗有擊鼓傳花滋味,為整場爬樹都添了急促的氛圍,丁海也是愈來愈勇,如同受到鼓勵一般。周圍的閨秀們都被他憨態可掬的動作逗笑了,轉著眼珠示意道:「你瞧這鼓多有用!」
芙媯聽著鼓聲,心中有了別一般的感覺,鼓點急促,每一步都叫人踩著節奏悅動。生機勃勃洋溢在園內,小鼓撓心,千絲萬縷扯不斷,打鼓顫心,百般迴旋在心間。
終於這紙鳶被取了下來,一出鬧劇總算落下帷幕。
天色已經接近暗幕,天邊像燃起了熊熊烈火,吞噬整片雲霄。
清思殿
一場宴會終究要散,停留不走的賓客酒意未散,癱坐在幾個蒲團上,口中不知囈語些什麼夢話。
沉煉景下了樓,緩步坐到他心心念念已久主位之上。他摩挲著椅子的手感,體會到了郡主君臨天下的暢意,俯視著醉酒躺到歪七扭八的賓客。身後的慕恆看到他這般舉動有些吃驚,卻平靜地接受了。
從他的角度來看,天與地頃刻相交相連,不分彼此。 天色已經接近暗幕,天邊像燃起了熊熊烈火,吞噬整片雲霄。侍女們手持物品各異,整齊排成幾列前行,場景莊嚴肅穆,整齊有序。
大雁的剪影一閃而過,翅膀舒展,排成「人」字飛向遠處。樓閣亭台上的旗幟踏風浪不停歇。
一切都靜謐下來,殿中只能聽到他的心跳聲音,猛然間其他宮殿又奏響了柔靡的絲竹管弦,像是輕撫他焦慮的眉間。揉著太陽穴間,她小巧的身影又映入他的眼帘。
芙媯支開了半夏一行人,想再回去看看那個紙鳶還在不在,哪成想回去一趟竟空空不見蹤跡。
她把披帛摘了下去遮蓋住半個腦袋,想讓風兒別去摧殘她的髮髻,可終究事與願違,月白色的披帛毫不留情掙脫了她的桎梏,向後飄蕩離去。
「誒——」她輕呼出聲,想要伸手捉住它。
流光溢彩的綢緞是神仙的彩衣,如今直上銀河去。那披帛真是不懂主人意,似是捉弄她一般將她繞來繞去。最後她以狼狽的姿態撲棱住了它,小心收好迭放在腰包之內。
再看四周皆是氣宇軒昂的建築,與後宮玲瓏精緻不同,這裡更多的是非凡與威嚴。
她不但沒有因為迷路而著急,方才熟悉的樂曲聲此刻與她近在咫尺。她瞧著殿內舞姬姿態曼妙的樣子,聽著熟悉的《月深》,心中乎地有了想法。
見她腰間還挎著方才的腰鼓,每一次點踏與每一次擊鼓都能相得益彰。
「蝴蝶初翻簾繡。萬玉女、齊回舞袖。落花飛絮蒙蒙,長憶著、灞橋別後。
濃香斗帳自永漏。任滿地、月深雲厚。夜寒不近流蘇,只憐他、後庭梅瘦。」
叫人可憐,值得憐愛。他想。僅從剪影風姿綽約已不似凡間姿態,更別提那晚之銷魂牽掛。
(六)宮變
血月從海平面升起,染醉了整片海水,血跡似乾涸在寒宮的坑窪表面,攝人心魄的艷麗讓人惶恐。柏樹隨風盪,就要盪到月枝頭。柏樹隨風盪,就要落入廣寒宮。
金絲籠里的喜鵲不安振動著翅膀,撲棱下來幾根松垮的毛,輕飄飄落到地面。
霎時驚慌與嚎泣聲音此起彼伏,羽毛似乎也為之一顫,抖動些許又被濺上了地面的泥點。
月華宮內——
宮內無幾根蠟燭點綴,空蕩室內的家具身影被無限拉長,逐漸吞噬了血月的貪婪侵略。
芙媯木訥看著響動的聲音,睜開了朦朧的雙眼,問道:「怎麼了?」
好半天沒有聲響,室內安靜如死寂。
半夏似是剛哭過一場,啞著些嗓子道:「公主醒了,王……王后正宣公主們呢,去一趟罷…」
芙媯迷糊中有些發懵,並沒有將話聽進去。
她撩開了帘子,看到不尋常的月嘆道頭一回見。
「半夏,你瞧這月,我頭一回見。」
半夏走進室內,對上就是她微微勾唇的笑容,芙蓉臉龐襯著淡紅的色彩,眼睛裡帶了些霧氣。烏黑的青絲及腰垂在後背,柔順且有光澤。
她闔上了眼睛,想讓自己清醒一會兒。
沒有了半夏的溫言撫慰,換來的是急促的扣門聲。
「王后已催了,莫要遲了。」敲門那人還覺得過輕,又重重搗了幾下才離去。
……
芙媯側坐在矮塌上,注視著黯淡的銅鏡,瞧著鏡中昏黃的影子,裡面正是她扭曲變形的樣貌。
半夏顫抖著握著木梳,心不在焉,似乎是忘了該梳什麼樣的髮髻,亦或是害怕畏懼將來如何。
柔順的青絲從梳齒間一遍遍傾斜而出,如華美的錦緞散開。
「好姐姐,快點梳發吧。」她語調自在,面無半點醒來的淡淡愁緒。
她不問要去幹什麼,這個傻姑娘,還以為是去和公主們賞月去了,真傻,可愛的姑娘……半夏想,最終以收尾的心情梳了垂髻給芙媯。
兩綹髮絲自然從耳鬢後的髮髻中引出,自然垂到了胸前部位。清麗自然,樸素無華。腦後固定著朱紅的髮帶拖至腰部,其尾部還繡有銀紋千瓣蓮。面上不施任何粉黛,倒是更襯這血月帶來的胭脂紅。
半夏嘆了口氣,下定決心從榻衣櫃里摸出巾箱。那箱子裡正放著珍珠緞香雲紗裙,是青黛夫人的遺物了。
芙媯又驚又喜,嗔道:「我今天可是撞喜事,又要拜月亮,又有好裙子陪我。」
……
半夏笑了,說:」這是夫人留下來的,說是等公主長大了些再拿出來……」她注視著小姑娘真摯的眉眼,一雙柔夷就這麼淺淺撫摸著細膩的紋理,甚至貼近鼻子輕嗅,還有獨屬於夫人的溫柔在其中。
「母親,阿芙想你。」她喃喃自語。
……
外面隱約火光沖天,婦人們尖叫聲隱隱約約傳來,時斷時續。
沉煉景帶的軍隊已入了王城外部,這個消息傳來之時虞王仍在不省人事,沉溺於醉生夢死,那宮裡仍舊是脂粉遍布,軟語婉轉。
待軍鼓響起威武八方,寒光利箭刺透奢靡,一場虛無的夢境終要結束。
(七)飲鴆
半夏跟在芙媯身側,帶芙媯避開了此刻不尋常的人或其他,公主早晚都會知道去哪的,她想。她最後留戀看著曾經王城的琉璃磚,琉璃瓦,終究都會消散。
虞王已經感到無力回天,蒼老渾濁的雙眼仍舊抱著餘生的僥倖。神殿里忠心耿耿的國師顫顫巍巍問著鬼神,熏著的黃符紙鋪滿了金石地面。
「王……這極凶……避不開的!王請再做打算……罷」國師捋捋鬍鬚,低眉道。
高位上的王揮手示意退下,那老年男子絲毫沒有猶豫,連滾帶爬逃也似的出去了。
虞王后感受到了氣數已盡,一雙眼睛蒼涼無限,端起的酒杯欲放又止。
公主們都被喚了來,等待她們的是一杯斷腸毒酒。正因為她們是虞王的女兒,如今虞國風雨飄搖,而為了留存最後的尊嚴,就是保證女子不淪落他人手,保全最後的名節離去。
「王后娘娘為了我們好,王后娘娘為了我們好……」左夫人道。
「姑娘們,十幾年的榮華富貴享盡了,早些去了罷!走得早點,也就看不見可怕的事了。」十三公主道,語畢伸手摘下了滿頭的珠翠。
公主們嗚咽哭了好久,有幾位年齡小的還哭昏了頭,泣涕漣漣。
芙媯也在其列,強烈的話語衝擊讓她昏了腦袋,細想一連串半夏的反常就感到涼意蔓延心頭,神殿里沒有摘星樓,更望不到血色月亮,大家再也不會聚起賞月吃茶。
王后先飲了下去,轉身揮袖不願再看殘忍場面。她那一瞬間還在想著珠儀如何,也不知逃出去了沒有,也不知能否平安度過余日。
那酒從喉間入胃,愁腸滿腔,一杯入口,便再無半點憂愁,也再無半點遺憾了。
半夏為她精緻梳洗了許久,知道她素來是個好鮮艷的女子,想讓她走得清麗些。石凳是那麼冰涼難熬,夜又是那麼漫長,她多麼希望這只是夢一場。
縹緲聲音傳來,溫柔的女聲告訴芙媯不可以飲下去,而面對上姊妹們期許的眸光,終究理智占領了上風,用袖口掩住了半張臉,悄悄將斷腸毒酒灑了半許,並未沾唇入口。
母親,不死就能清白嗎,死了就一定乾淨嗎?阿芙還不能去,我還想回雲中見您…呢……她想。
似乎是想到什麼,環顧一圈並未看到珠儀在其中,心又沉了五分,也對,珠儀總歸是還能活著的,特殊的身份決定了她的殊榮,高貴出塵。
女眷們疼到死去活來,接下來的半個時辰異常難熬。
芙媯艱難扯起嘴角,跌跌撞撞看向她們最後掙扎存活的樣貌,扭曲不甘盡在其中,那些美人們早都已經成了一縷縷亡魂 ,她甚至感受了四周站立著那些遊魂,尖叫咒罵著她死裡逃生。
主位上的男人尚存有氣息,有些痴呆望著芙媯的一舉一動:「這一輩子,都守住什麼了?」
她嘲笑道:「都無了,什麼都沒有了。」
那男人大笑不止,最後一口鮮血直涌口腔,混沌了紗帳,詭異迷亂。
王后的心腹奉命以大火覆蓋這一切,已取了燭火併澆了油。她此刻已經是雙腿發軟,感受到了鮮活的年華驟然離去的驚恐,本能胡亂跑去,裙子似海浪般湧起不停,髮髻已經松垮散亂。
「將軍,可是漏了什麼物?」副官恭敬道。
「一隻小狐狸罷了,不是件大事。」
(八)慌亂
芙媯離了那冰冷的,曾經威嚴滿面的神像,像掙脫了許久的束縛,懸著的心有了撫慰。
選了平日最僻靜的道路,漆黑影子伴著詭異莫測的聲從四周傳來。
她鼻息間的氣息漸漸平緩,一隻手扶住朱紅的牆柱,踉踉蹌蹌轉過身,看到了火光漫天。
那是一種怎樣的場景,絢爛極了,比舊年裡的旺火還鮮艷幾分。明明已經避了很遠,卻總是感受到朦朧的熱意覆蓋全身,向稀薄的空氣四散開來。
香雲紗將冷意傳遞給了她的肌膚,她不由自主一個哆嗦。癱坐在冰冷地上。
要去哪,她會到哪裡去,她一雙手死命揉捏著垂至地面的披帛,看到已是皺痕遍布。
四顧,這是一處完全陌生的領域,乾枯的樹木在這個盛夏顯得格外不切實際,幾聲悽慘的鳥鳴似要把將死之人送回地府,好讓他們不受人間的折磨。
建築是高大的,少女的身影是渺小的。
十五年到底有多長,這座宮殿究竟有多大,她怕是無緣再探求了。
她已經咬破了嘴唇,讓自己在格外淒冷的環境下保存一些理智,她辨別到遠處有微弱隱約的燭火,不知是福是禍。
兩條路,哪條都彰顯著活著,而付出的代價則不同。
鬼使神差間,她又想起了那個端美的左夫人,鄭重其事告訴公主們捨命求死,保全名節。已經跑遠的火焰對她仍舊觸手可及,她動搖了,甚至在火光間依稀看到了母親青黛的面容。
母親慈祥笑著,一對酒窩裡釀製著甜甜的米酒,讓人醉了幾分。此人正伸出手,期待望著自己唯一的女兒:「乖,來陪母親吧…」
芙媯笑了,眼淚都要流了出來,因為她已經很久沒能再記起母親的種種,深宮時光漸漸覆蓋了昔日裡的溫情。
她對著火光朱唇抿起,那神情像是仰望天上的神明,又像是眷戀人間的美好。她從倚靠著牆柱虛坐,再到顫顫巍巍伸出手,每一刻時間都被無限拉長,可惜時光不能永遠為她停下。
她的飄飄髮帶幾乎要陷入火海之中,可面容還是那麼祥和安定,不帶一絲邪念,真摯而又美好。
假山後面的男子穿著夜行服,有些詫異看著這一場荒唐的行為。
冰冷的現實總會來臨,她並沒有注意到沉穩的腳步聲正在向她靠近,軍靴發出的聲音擲地有聲,打破了幻想。
猛然間,髮帶已經被扯下,青絲散亂在地面。而解開發帶的主人則將其丟入了火海之中。
「一心求死?」
她心漏跳了半拍,想回頭時,已經被牢牢鎖在他的手臂之間。
(九)盤問
照應在月下的寒涼鎧甲隔著紗衣傳到了她的背部,她呼吸停滯,下意識呵斥道:「什麼人!」
語半,她的雙手腕被他單手制住,控制在了她身後,他強勁的力度使她嬌嫩的肌膚留下了幾道紅痕,芙媯吃痛般呻吟了幾聲,峨眉緊縮。
這抹顫音夾著慌亂與迷茫,於夜色中飄然而去。
她的體溫與衣間的薰香侵襲了他的鼻間,淡香縈繞,似有似無。他又趁她掙扎間隙打量了這位衣著非凡的女子。尋到她腰間繡著虞國皇室獨有的毒蟒紋,感嘆得來全不費工夫。
青絲完全散下更襯她容顏,對著火光著迷般的莞爾,勝過裴萬般鮮妍的奉承媚笑。虔誠,莊嚴,這是黍離對她的第一印象。
他並沒有答話,手不安分地要攀上她的肩胛,妄圖控制她的脖頸。
她甚至覺得身後的男人不是人,是死人,她感受不到他一點溫度與氣息,只有粗暴,野蠻將她環繞,接近窒息。
「別亂動!說出虞王藏身之處,這皮肉之痛可緩一刻。」
邊說著,黍離邊將短刃貼近了她平日最心疼的臉上,刀刃與她的臉幾乎要對準。又因為他的聲音很冷,不摻雜多餘之情,她覺得生不如死。
芙媯屏住了呼吸,胸口處劇烈起伏,雙目都聚焦在他暗色的袖口上。
「藏?」聽到這話她苦笑,「藏到白骨堆中嗎?」
芙媯親眼見到她父王飲了毒酒離去了,鮮血噴了一地,噁心的感覺又湧上她的腦海,血從人體而來,灌溉人體,那離去瞬間鮮活失去,冰冷隨之而來。美人一笑,悽慘悲涼,滾淚順著臉頰劃到脖頸,她幾乎要仰頭而泣。
現實不會存在疼愛美人的人,美人只是點綴男人權利的工具罷了。
「誰弒君?」黍離挑眉,暫時鬆開了緊縛芙媯的一隻手。將她身子斜了一點,扳住下巴抬起放下瞧了又瞧,眼前人正垂下眼眸,眼裡滿含幽怨,峨眉淡愁,瞧了瞧又說道:「禍水如此。若得君王幸……」
黍離只覺得紅顏禍水威力誇大,今日一見才知非凡。明明不曾對她使出手段與威逼,卻見到落淚還覺得顫心難受。
芙媯悄悄鬆了鬆手臂,目光還是盯著那把對準她的短刃。
「僅仰藥而死,神殿將廢墟,草木恐成灰。」她道,不願再看火光了,扭頭看向了遠處還在明滅的燈火。好順便讓刀子離她遠些。
「當真?」
「…怎能有假」
……一番盤問後。
「何不殉?何不刎?」
「…………」芙媯無言。
「怯懦,卑賤,無勇,不敢為。」她嚴肅說出,似在分析自己不足之處,卻逗得他爽朗大笑。
簡單,直白,又清晰明了。
「名什麼?」
她嗤笑,反過來問道:「名什麼?」
他愣住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反問。「怯懦?我看未必,無勇,我看未必。卑賤將是要成真…或許…」黍離重複了她的話。
芙媯抬眼掃了他蒙面的面罩,又閉上了因為疲倦勉強睜開的雙眸。她無需知道這個男人是誰,因為她現在更關心自己的命。
黍離生了一個想法,將她帶走,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她生得一副好皮囊,若落入那個男人手中,怕是更會慘澹。他想。
她話語上做出的一些抗爭都如蚍蜉撼大樹,不自量力。閉住眼睛的世界一切都溫和到了極致,大地在震動,越來越近,越來越急促。她感受到了男人們狂呼尖叫,猛睜開眼時,樹影晃動,人卻無影無蹤。
逃去哪裡她至今不明所以,她笨拙到踉踉蹌蹌從小路跑回后妃的宮殿,挑了僻靜之處隨意躲到了衣箱之內。
虞王自盡消息傳開,沉煉景聽後淡淡說道:「料到了。」
(十)藏匿
黎明總會到來,而等待破曉是如此漫長。
僻靜的宮殿,寬大的衣箱時不時被裡面的人打開縫隙,以便透氣。
四周寂靜到害怕,芙媯雙手交迭不斷掐著自己的手,她還是覺得恐懼,便用指甲又去扣自己的小臂。
痛感襲來,可還是難以壓制住恐懼。
眼間布滿了血絲,豆大的眼淚掙扎般涌了出來。亂了的頭髮被她分撥到了一側,也陪著她待在這一隅之地。光澤,美麗,與箱子裡原有的綢緞不分上下。
「我能堅持多久?」她喃喃道。
光與黑暗,交替而來,她無法承受從一個地獄到下一個地獄。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調整自己的呼吸,用釵子撐起了箱櫃縫隙,以便於它不因反覆打開發出嘎吱的聲音。就著沙沙的落葉聲,她體會到寧靜,前所未有的平靜,可惜了,天總是不遂人願。
她呼吸從平穩到淺淺幾下,連她自己都懷疑是不是會被嚇死。
人總是會在疑心,多心,擔心中將自己消耗殆盡,最終化作一文不值的輕賤無名而去。
腳步聲緩緩而來,輕盈,優雅,與外面的殺戮完全不同,脫離世俗。
她支起了身子,疑心自己聽錯了什麼。
來人穿著絳色的宮裝,寬大的鴉青色斗篷。還提著一隻明晃晃的燈籠,著急望向四周,似乎在等什麼人。
芙媯瞧了半天,那人站在院內,瞧大致身形,看出來是位女子。
那女子像是看到了什麼寶物似的,期待般轉向了一邊,翹首以盼,那盞燈籠也被她放到了身後。
「果真是您,妾身可真難見啊——」女子嬌媚一笑。
高大的男人先是定了幾分,後邁著沉穩的步子,步步踏向了身形裊娜的女子,他的影子被無限拉長,單只手摟住了仰起了頭瞧著他的小女人。
「麗姬,你美了許多。」男人的手帶著蠻橫,從女人的腰間滑至髮絲,再撫摸上她的脖頸,感受著細膩的皮子。他心裡清楚,這女人盡在他掌控中 。
「大人能有今日成就,該謝麗姬多少呢?」女子偏過頭去,拿住袖子遮住下半張臉,楚楚可憐般裝作揩淚,「怕是早將妾身拋之腦後,心裡都是那些鶯鶯燕燕了。」
男子啞然失笑,摟得更緊了,她的一對綿軟凸起摩擦在了他堅硬的鎧甲上,嗔道:「大人,妾身是太過想您了。」
女子被男子打橫抱起,一雙金蓮撲騰了幾下就乖乖順從了男人的動作。她雙手環住男子的脖頸,一張小嘴胡亂輕吻著男子的下頜。
芙媯看到這兩人正往寢內走來,心中警鈴大作,忙把支著的釵子拿走,梨花木老舊的聲音在暗夜中,劃出了不屬於它的聲音。
情迷意亂間,女子的衣衫都被悉數褪去,乳兒垂下,蕩漾著波紋。可男子的神色清醒,凝視著發出聲響的箱子。他瞥到如迷茫幼鹿般的水光漣漣的眸子,熟悉的感覺湧來,血脈噴張,身體里不由自主回憶起那晚她的窘迫境地。
他想著那晚獨有的感覺,撫摸著她的身體。
「啊……哈,大人還是……饒了……妾身吧……」
「麗姬……」
女子雙眼模糊,只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停下了賣力扭動著的身軀。
「你背叛了我,知道會受什麼懲罰嗎?嗯?」男子幽幽如冰泉般的聲音傳來,讓女人嚇出來冷汗。再回過神來,男子已將手掌覆於她的脖頸,加大了力度,骨頭崩碎的聲音隨之而來。
女人眼見事情敗露,不顧形象罵道:「亂……倫之……子!」
即便是隔著箱子,芙媯也聽到了不同尋常的聲音,她死死咬著嘴唇,好讓自己不發出恐懼的尖叫。
這一句話加重了男子的戾氣,為她最後喪了命。
麗姬慌亂用腳蹬著矮榻,可無濟於事。
(十一)柔白
斷斷續續的呻吟像蟻蟲爬滿華美的絲綢衣裳,帶來生理上的不適和心理上的本能恐懼叫人心臟抽痛 。
真實的,不帶一絲粉飾的,毫無保留的,展現出來。
麗姬的喉骨粉碎,確認了她動作再無的可能性,男子才把手從她的脖子上拿下去。
他面上無多餘的表情,因為背叛似乎對他是常態,而親手帶走一個人的生命令他感受到了強烈的快感。
他人如螻蟻,命運如草芥,命值幾錢!
他嗤笑,主動投懷送抱的麗姬不過是虞王后宮姿色稍美的女子,竟自命不凡起來,一邊假意順從於他,一邊向虞王進獻讒言,以輔母家權臣。
她不知從哪得出了他的過去不堪經歷,這次還在他面前說出,更是刺激他萬般。
麗姬衣裳已經不成樣子,瞪大的幽黑雙眸就著暗黑的室內顯得格外突出,鮮紅的口脂上覆蓋著新鮮的血跡,衣服內還存留著他與她廝磨是的體溫。
他將目光移到那衣箱上,笑了笑理著自己有些散亂的衣裳下擺,邁著沉穩的步子離開了。
芙媯雙眸間盈淚,胸口像是壓抑著碎石,四肢都不敢動彈幾分。在這一刻鐘內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因為恐懼而熱烈,幾乎要噴涌而出。
他走了嗎,那兩個人的是誰她無心探究,今天是可怕的,她是想活下去的。芙媯想。
她屏住了自己呼吸,察覺到四周相當寂靜,她在不停地試探著風,試探著他的腳步還在不在。壓抑,濕悶的環境,她出了許多冷汗,兩頰處的碎發被胡亂貼到腮出,她顧不上整理了,將箱子支起了縫隙。
無人在此,對麼。她想。
清風透過僅有的寬敞為她而來,平靜極了,像過去十五年夏夜吹著的那般涼風,空氣中還夾雜些草木香。那時候出去偷偷晚上一圈,露水會打濕裙子下擺,深一塊淺一塊,細聞還能嗅到野花香。
這般恬靜只存在於一剎那,沒等反應過來時,紅木箱子被蠻力完全打開,強烈的撞擊讓案台上的花瓶碎了遍地,裡面還裝有宮人們昨日晨時換上的凝露,不知耗盡了宮人們多少的勞力才換來小小一瓶,極其難尋。
芙媯呼吸都宛若凝結出了冰霜,仰起頭髮現那個男人背對著光,臉上表情不明。寬厚的肩膀,高大的體型,聚成了黑影打在她單薄的身體上,似囚籠將她禁錮。
沉煉景打開箱子時,看到的便是她髮髻凌亂,微微歪斜的模樣。一雙狐狸眼因為慌張看起來擔驚受怕,怯生生看向他,卻明亮了不少,眼波流轉。唇上的口脂蹭到了嘴角,梨花帶雨。因為本能,身子還向畏縮不前。薄汗將她的衣衫緊緊束縛在身上,曲線隨著她的動作被完美展現。
她還是那麼膽小,他想。之前眸間殘存的慾念似乎轉移到了她身上。
「叫我好找,嗯?」他興致提高了不少,這更加確認了之前一瞥的目光,絕不會猜錯。
自攻破城門後,看到虞國的華美都正被烈火吞噬,莫名想到了宮宴時的那個弱柳扶風的小女人,被他擁住時慌張無措的羞澀神情,似乎擁有攝人心魄般的魅力。
占有虞王的女兒會是怎樣的體驗,腦內的刺激不斷加深。
她對他的話不明所以,還是本能避著他熾熱的目光。那鋒利的目光似乎要將她看穿,正欣賞著深宮中不明人事的少女。
他有些不耐煩了,伸出了手將她的精緻下巴掰向他這邊。
她呼吸終於恢復了,只不過變得更加急促,唇邊的胭脂在縫隙透來的光中更加鮮明。面頰是柔白的,唇脂是明亮的。她的面頰觸感是綿軟的。
挑不出一絲差錯,美,美極了。
她詫異看著他的舉動,由於他指腹因常年習武留下了繭子,她嬌嫩肌膚禁受不住這樣的愛撫,恐懼落淚。
淚水順著優美的脖頸弧度滑落到了脖子裡面,只留下了露出的柔白令人遐想,點到為止。
(十二)紓解
芙媯警覺看向了沉煉景,感受到了熟悉的注視。腦內翻江倒海卻只尋到了宮宴時存著些的片段,他禁錮她的懷抱宛若再一次重現。她瞳孔有些失焦,峨眉微蹙,似是回憶起了不好的光景。
那晚她失了態,偏偏遇上了醉酒的瘋子。他站在溫潤月下,胸口布料上的魚鱗刺繡波光粼粼,混身都充斥著酒味與血腥的氣息,似笑非笑看著投入他懷中的公主。
他煩心於觥籌交錯的禮節,漫步時遇上了飄飄獨立的她。爛漫時節一襲石榴裙如綻開的千瓣蓮,自在的神情不同於凡塵,受驚時眼眸睜大,蓄著的淚水打轉不肯掉下,堅韌又脆弱。
她嘴唇囁嚅,欲言又止。
「記起來了?」他勾唇笑了笑,心情大好。從她細嫩的臉上抽走了手,單只手臂將她的腰摟住,將她輕鬆從衣箱上丟到了矮榻上。
「沉煉景,記住這個名字。」他道,瞧著她的渾身揉皺的裝束。
她將是他的人,顯而易見。
沉煉景!芙媯嘴唇都已經蒼白,渾身都僵硬了半分。她聽半夏說,沉欲有謀反之心,又聽宮人恥笑他不自量力,身世更是不清不白……
芙媯吃痛哼了一聲,失重間便被摔了上去 。胸口著塌,令她呼吸有些困難,目眩之後便看見了麗姬猙獰而死的面目,芙媯胃裡面起了恐意,酸水仿佛要涌到她的喉間。
逃,現在就逃,不要猶豫。芙媯想。
在沉煉景看來,輕盈的女子幾乎著塌後便毫不猶豫跑了出去,裙間的月白飄帶搖曳出長長的拖尾,依舊不舍留戀屋內兩人的纏綿。
耳飾鐺鐺,閃著黯淡的光彩,像王朝的餘暉。
芙媯雙膝發軟,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拉力便又被拉扯了回去,印花裙頭被扯松,滑落至腹間。他就這樣拉著她的裙子,硬生生將她趔趄拽回了他身邊,她以狼狽的姿態跪到了他的膝邊,最後被拉至他的懷中。
他的雙手探索她玲瓏曲線,十指划過她嬌嫩的肌膚,一雙粗糲的手掌不停揉捻她的柔白,輕握住便鬆開反覆進行,她預感到不好事情的降臨,只能拚命掙脫。
「放開我!你……」芙媯吼道。
「你和你那個姐姐不一樣,她柔順,乖巧……」
芙媯根本不在意他開始幾句話,對他的禁錮拚命掙脫。這對沉煉景無異於是蚍蜉撼大樹,於是他自顧自說了下去:「她求我饒她一命,哭得快要暈厥,那麼你呢?」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強烈的玩味,每個字都清晰明了。
她仍舊不理會他半分,假意順從還是奮力掙脫,兜兜轉轉結局還是面臨糟糕事實。她抬起了眼眸,厭惡般看向了說出這話的沉煉景。
「大人在徵求我的意見嗎?」她回答道,嘲諷的音調顯而易見。
他對上了她的審視,看到了之前從麗姬眼神中看到的嘲諷,不屑。心中的怒火又被燃起,這個女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溫軟的身體無疑將他的慾火勾起,不停地掙扎更加刺激了他的情調,他等不到這位瑤池仙子求饒了,畢竟日後有的是時間調教她。
「你是我的人了……」沉煉景把她抱向了另一間屋子,全然不顧她的反抗和滑落至後頸的淚水。
她是他的戰利品。
她華美的服飾被粗暴撕裂,露出了充滿光澤的圓潤肩頭,精緻的鎖骨。細條般的肚兜安靜垂掛在主人的胸部,挺立起的紅果呼之欲出。
沉煉景覆上了雙手,在這起伏之間上下劃弄,時不時還暴虐般的揉搓。隔著殷紅的肚兜,雪白的雙乳放大了情慾,加強了刺激。
「啊——」她驚呼起來,芙媯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刺激,這是她十五年人生中從未經歷過的事情。
紅果已經成熟,被他的指腹幾番揉搓更是鮮嫩欲滴。感受到了這樣的變化,芙媯趕忙護住了胸部,可自己親手觸碰到果子的一剎那,便湧出了異樣的快感,為此她只好虛掩著酥胸。
沉煉景沒有那麼輕易放過她,徹底解下了她的月白裙帶,將她的雙手反綁了起來。他把她摟在懷裡,蠻橫索取著她的全部。
她不安扭動著玉體,艱難從哭泣間呼吸,兩座玉峰晃蕩抖動,這更加加劇了男人的慾望。
他很滿意她的身體,她是稚嫩的,未經人事的。純白無瑕的她就會被他親手划上墨點,成為他的所有,供他日夜享用。
「啊啊啊……嗚嗚」沉煉景捏住了玉峰,她哭了出來,卻只能嗚嗚咽咽哼出些不成調的語句,仿佛這樣就會減輕痛感似的。
他將她拎起來,又親手剝下了她的石榴裙,露出了白色的褻褲。
至此她已徹徹底底坦誠相見。
她就跨坐在他的腿上,感受到了他的那物漸漸漲硬,沉煉景更將她拉近,讓她的穴口廝磨著,紓解著他充血的陽物。
(十三)未經人事
「不求饒嗎?」他一邊掐著她的臉,欣賞她狼狽的姿態,一邊輕描淡寫說著。
他的聲音很冷,讓慌亂的她冷靜不少:「求饒了,又如何?」
「呃——」話音剛落,她的脖子被她掐住,如同他剛剛掐麗姬那般。
三千青絲已經被他撥到胸前,他迷戀般隨著她起伏的曲線至上滑下,後又低沉說道:「至少你不會太痛。」
語畢,沉煉景解開了束縛她的裙帶,只見她的胳膊上遍布了因為掙扎落下的紅痕,叫她倒吸一口涼氣。
黑色的髮絲掩蓋著白膩的肌膚,其胸前的殷色肚兜因為蹂躪已變得松垮,卻仍然虛掩在她的前胸。
比起任他索取,他更喜歡看她掙扎無果的樣子,他期待她的每一句不得已的呻吟,期待她求饒的時候。
脆弱的肩膀上還附著的肩帶,他微微一挑,連同著肚兜都滑落至腰間。
芙媯感受到了羞恥,兩頰燙紅,未知的羞恥傳遍了她的全身,如同突然淋上了溫熱的泉水,暖流刺激到身體各個部位。
她的私密處正酸脹著,外陰正被迫迎合著沉煉景炙熱的摩擦。
芙媯不得不用手依附在男人的臂膀上,好讓自己在他懷中沒有那麼狼狽。她哭的有些累了,閉上眼睛便感受到他加重的渾濁氣息噴洒在她纖細的脖頸,望著他布滿青筋的脖子,看著他在她腰間留戀的手,心裡有了打算,因為求生慾望,不知從哪湧上了力氣,撐著酸軟的胳膊環住了他。
她的身體慢慢靠近了他,仿佛刻意迎合他一般,胸前的紅果驟然間接觸到了他冰冷的衣裳,她的身體因為寒冷顫了一下,這一瞬被他捕捉下來,放下了撫摸她腰間的手。
取而代之,他抽掉她掛在腰間的肚兜,開始探索腹間部位。
她重重咬到了他的脖子處,像未出籠的小獸撕咬獵物。沉煉景戒備到了她的舉動,感受到疼痛後輕鬆按住了她的後頸,逼到她鬆口。
「你比我想得要倔強……」他笑道,青筋暴起的手加重了肆虐。
「你這個卑鄙……」她不服氣,用她認為下流的話咒罵著。這些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
她被他以跪趴姿勢擺弄著,隔著褻褲,她的臀上感受到了強勁有力的揉捏,見她不肯屈服扭動著白花花的身子,起了玩弄之意。他平日舞槍弄棒的手上還帶著粗繭,就硬生生打了上去。褻褲下她白膩膩的臀部起了青,卻還是得被迫迎接他的掌心。
「唔……啊……哈」
這一招很有用,芙媯重重呻吟出來,但掙扎的動作小了許多,支撐的雙手抵擋不住痛意,綿綿般倒了下去。
額上浮現著密密的汗珠,眼神渙散,一張櫻桃小嘴艱難喘著氣。
見她乖順幾分,便蠻橫把她的褻褲褪下,強硬掰開她緊閉的雙腿,欣賞她的兩股之間的旖旎風光。
陰阜高凸,肉厚鼓漲,白嫩光潔,外陰略微紅腫,緊閉一條縫隙,稚嫩小巧。
穴口處還隱約懸著幾根銀絲,玲瓏精緻。
她不安扭動著,但見他湊近的手卻只得停下了動作。她未經人事,不同於深宮的污穢腥臭,擁有處子般的氣息寧靜甜美。
他的手撫摸上那條從未有人探索過的縫隙,從陰唇向上,摸到了陰蒂的位置便使力摩擦,直到陰蒂充血挺立。
因為手上的繭子,那一刻,無數的刺激都未有過這般,酥酥麻麻渾身難受。從四肢擴散到全身,隨著動作程度的加大刺激越來越強烈,蜜液也隨之緩流出,打濕了他的手指。
他掰開了她遮住的美眸,強迫她看著身體上的接受。
「唔……不要……不……」她再次捂住眼睛,嘴裡艱難吐出話語。
「我恨你……哈……嗚嗚」嬌喘微微,令人難以自控。
她的身體已經做好了迎接他的到來,穴間蜜液橫流不止,銀絲附著在色氣的手指,被他塗抹到了她的酥胸身上。
她衣著散亂,不成體統,卻意外流露出媚眼如絲。他仍舊穿著來時的袍子,威嚴不減半分。
他將她的雙腿大大分開,擺出一個侮辱性的姿勢。用雙手按住她修長的腿,他撩開外袍,充血的陽物不受之前的束縛自由昂揚著,猙獰恐怖,足有兒臂般粗壯。
陽物的主人笑了出來,仿佛是在嘲笑她的掙扎是微不足道。
馬眼輕掃過狹窄縫隙,酥麻的暢快,綿軟的觸感,令沉煉景倒吸一口氣,滿意般加快了動作,繼續摩擦著她的穴間。
泥濘的處子穴外正水光粼粼,蜜液不斷被那陽物刮抹著,龜頭幾番蹭開陰唇,直直要入到穴內。兩者分開時還粘連了銀絲,有些還滴在了墊在她身下的披帛上,染出深淺不一的淫靡,色氣般宣告他的占有。她的身體已經接受了挑逗,接受了來自陌生男人的愛撫。
她的悶哼聲如潺潺溪流般緩緩而來,如同旖旎的春雨帶著綿意與溫潤,這些如同鼓勵般的音調加重了他的舒適,她將成為他的所有。
不僅如此,她的陰蒂已經充血挺立,正被他漫不經心輕撫著,時不時加快速度惹得她顫聲啼哭,就差求饒了。
她難得主動起身環住他的胳膊,阻止了正在肆虐的手,兩對紅果蕩漾著波浪,晃得他難以自拔。她說道:「別了……好疼。」她的尾音帶著些顫,嗓子也哭啞了,在他看來明明是恐懼他這麼做,聽起來卻是剛完了一場歡愛欲求不滿。
嬌滴的美人將頭左搖右晃,難耐般將唇咬破,控制自己沒有那麼不堪。
芙媯感覺有什麼東西要瀉出來,正聚在身下,酸脹沖抵了她的腹部,她不由得蜷縮起身體,想抵抗這股混亂衝擊。
沉煉景注意到了她的主動,視線剛好從她的穴下轉到了酥胸,便輕笑出來,取出了在菡萏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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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博网积分兑换活动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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